同年春,被贬为庶人的慈宁王因为感染时疫,病死在了皇陵的役工棚子里。陛下感念父子一场,准许他的儿子金廉元为父收尸。
金廉元虽然被褫夺世子封号,不过陛下还是将涒州的田地赏赐给他,让他可以携家眷前往,也算爷孙一场,让他有个养家糊口之地。
知晚因为快要临盆,这几日便自己主动在院子里走一走,免得坐得久了,生产时胎位不正。
再过两日,祖母要带着全家回乡祭祖了,其实最主要的,是要在儿子的灵前告慰,害他惨死的凶手已经罪有应得,他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也许是心事已了,老太太的精神头也变好了很多,这两日还嚷嚷着要来羡园看看知晚呢。
就在知晚在花园子里看着新开的春花时,新任首辅大人终于回府了。
如今的成天复当真是日理万机,就算下朝之后,也有诸多酒宴应酬,不过他一律以妻子怀孕,须得照顾为由,推拒得干干净净。
不过今日他回来,身上却带着一丝酒气。
知晚笑着迎了过去,若不是闻到酒味,光看他的神色,还真不像饮酒的样子:“今日是谁家的酒局,能让首辅大人您亲自赏光?”
成天复小心翼翼扶着大腹便便的知晚,说道:“我去给金廉元送行去了……”
就在前两天,金廉元收到了他父亲火化后的骨灰,便开始收拾行囊再次前往涒州。
知晚被他扶到了屋子里,说道:“你俩还能见面说话?”
成天复却说:“到底是同窗一场,我是跟几个同窗一起去给他送行的。不过慈宁王死了之后,我看他倒是变得释怀了许多,只说去涒州是他跟太皇陛下主动求来的,他不希望自己未出世的孩儿生活在京城里,远离了权术斗争,却起码他能让他的孩子过上他向往的平淡无忧的生活。”
知晚知道金廉元,虽然为人纨绔,却并没有什么大奸大恶的心肠,不过他的确不适合京城潜滋暗长的权术圈子。
没想到曾经因为争女人,而互相撕破了脸的好友,居然能在一场恶浪之后,重新在长亭路边,把酒相送,总算没有辜负少年的情谊一场。
不过想到,自己的夫君如今位置爬得这么高,她不知要在京城里煎熬多久,知晚不禁叹口气道:“若是不嫁你,我现在也可以了却心愿,爬山玩水去了……”
说起来,静妃这个曾经在深宫里身不由己的女人,竟然比她过得快活。就在那次宫中巫蛊之术后,静妃因为差点惹得陛下中毒,虽然不置于定罪,却也遭受了冷落。
至此长久居于慧熙宫不得出来。就在陛下退位不久,静妃得了异常急病,御医带着医士章锡文前往诊治,却发现她竟然得了能传染的麻风。
得了这样的病症,是不能居于宫中的,所以静妃立刻被转移出宫,入了庙庵隔离,没过几日,静妃感染了肺病,咳血而死。因为怕尸体传染病气,就地火化,拢在罐子里送到了田家。
不过……知晚却知道,那个过得身不由己的女子,此时应该已经在前往南洋的船上了。到了那边,自有香桥能帮忙安置她。
另外,表哥章锡文竟然也毅然决然地辞去御医之职,要陪着田沁霜一同前往。
当时田沁霜冷冷告知他:“你要知道,我已经服用了县主给的避孕汤药,是不会怀你的骨肉的,而且我也不会因为跟你春风玉露一宿,就看上你这样的。”
章锡文被她挤兑得面如猪肝,却老实说道:“娘娘如何能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我父亲以前是船医经常出海,我也随父亲去过一次,知道第一次上船的人有多不适应。总得将您送过去,免得一个人晕船,吐得难受。”
最后在章表哥的坚持下,他到底是陪着田沁霜上船了。
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入了南洋的地界,也不知那里是不是像地志书本里描写的那样是白沙浅蓝滩涂的模样……
成天复听了她遗憾自己不能离开,去过随心日子的猖狂话,顿时面皮一紧,捏着她的脸道:“后悔也晚了,如今你大着肚子,哪里都去不了了……不过你这肚子也太大了,要不要让你的舅舅来看看?”
之晚也有些担心道:“我最近都不敢吃了,不过最紧宫缩很频,应该临产已近,我已经请了几个熟手的稳婆,到时候舅舅也会来,可我心里还是没底……”
成天复小心地摸着她快要爆炸的肚子道:“我已经跟陛下告假,这几日陪着你在家,等你临产了再去上朝……”
之晚觉得这样的假事太荒唐,不禁失笑道:“这是个什么假?可没听说哪位老爷专门请假在家中陪着夫人生孩子的!”
成天复却满不在乎道:“他们如何跟我比?我是入赘到了你家,不能自己生孩子,已经够麻烦你这个家主了,哪有你生产,我还不在家中的道理?”
知晚想着成天复大着肚子的样子噗嗤一笑,躺在他的怀里,搂住了他的脖子,忍不住与他亲吻。
成天复这些日子不能亲近知晚,很不耐撩拨,只被她樱唇亲吻了几下,便忍耐不住,低低粗喘道:“臭小子,再不出来给老子挪位置,看我这个当爹的以后如何收拾你!”
知晚身为医者,在低笑的时候,忍不住提醒夫君道:“可是就算生完孩子,没个把月,你还是得瞪眼干饿着……怎么办?要不,我给你买个妾吧!”
成天复可知道自己娶的是个什么样的醋坛子,笑着道:“好啊,只要你买个跟你一模一样的,要多少,我就收多少!”
这下,换知晚咬牙了:“你敢!”
可就在这嬉闹间,之晚突然脸色一变,哎呦一声,然后便觉得有热水流到了身下……
她吓得连忙躺平,然后对成天复低叫道:“快……快去喊人,我要生了!”
这一声喊后,只见成天复以行军的速度腾得起身窜跳了出来,一声高喝之下,满屋子的人都行动起来了。
桂娘老早就住在了羡园里,听了之后,塔拉着鞋子便跑了过来,可是想指挥一番时,却发现人家稳婆,还有老婆子丫鬟,全都从容不迫各就各位。
烧开水烫布,换垫子,用药酒泡剪子,还有端燕窝糖水补气之用的,已经全身都各就各位了。
这儿媳妇太能干了就一样不好,知晚平日里交代得明白,又演练了几次,大家全都训练有素,全然显不出她这个婆婆的用处来。
最后还有稳婆嫌弃她走来走去碍事,愣是将她轰撵了出来。
桂娘只好回到前厅在地上团团转:“那么大的肚子,也不知能不能成……”
就在这时,前院门前,又来了一排马车。原来盛家老早就往羡园派了小厮呆在门房里,只用来报信之用。
方才内院一动,传来了消息,那小厮撒丫子便去盛家送信去了。
也是赶巧了,正好盛家商议着回老家祭祖,就连家里嫁出去的姑娘香兰,还有离盛府不远的得晴都回来了。
于是听闻知晚要生了,盛家足足拉了三大马车的主子,前前后后地都来了羡园。
嫡母王芙也担心知晚,她的肚子也太大了,这得是个多大的小子!又或者,跟她一样,生得是双胞胎?
妇人难产从来都是鬼门关,若是两个的话,更是凶险加倍,所以王芙在马车上担心得直搓手。
倒是已经嫁人的香兰开口安慰了嫡母:“我前些日子给姐姐求了开孕运的灵符,让她挂在了产床前。放心吧,知晚姐姐可是福大命大之人,她又懂医术,就算真有什么意外,自己都能给自己破肚缝合了……”
刚生完孩儿的得晴瞟了她一眼:“香兰妹妹,我发现你现在的嘴巴可越来越会哄人了。是跟表妹夫学的吧?”
香兰笑瞪她道:“我什么时候不会哄人了?再说我现在也有孕在身了,我夫君说了,这胎儿是在肚子里便学做人的,他让我多说些温柔话,免得生下忤逆不孝的倔驴。”
她是最近才发现自己怀了身孕的,算一算,应该是一过门就有喜了,在这点上,她跟得晴比,也不差!
得晴什么都不说了,只伸手一竖拇指。没想到香兰的一张破嘴竟然被表妹夫治得死死的,这可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等到了羡园,成天复看着扑棱棱下来,仿佛来春游的三车人也是一愣:“你们怎么都来了?”
书云拽着弟妹们一起下车道:“祖母说,姐姐这是头一胎,家里人都来,也给羡园增增阳气,撑起场子来!”
桂娘一摇脑袋:“什么阴阴阳阳的,我都不拜狐仙了,怎么母亲还迷信起来了?”
拜太上皇捣毁了九龙观所赐,那阵子京城道观人人自危,都在传陛下厌弃怪力乱神之说。
吓得桂娘一下子清明了,连忙吩咐人撤了府里的狐仙儿法坛,生怕波累了儿子。
现如今这清冷的羡园里,倒满是人气了,大家全都伸脖子等着内院来信呢。
这知晚初胎,按理说得费些功夫。可是没有想到,不消片刻,那后院就传来丫鬟们传喜讯的声音:“生啦生啦!是位千金小姐!”
成天复听得一喜,立在了产房门口,连忙接过了产婆递过来的襁褓,那婴儿的小脸皱巴巴,红彤彤的,还没在羊水里泡开呢,怎么看都不像个胖娃娃啊!
怎么知晚的肚子会撑得那么大?
就在众人围看成天复怀里的女儿时,那产房里的稳婆又高声喊道:“这肚子还有一个!夫人,继续使劲!”
成天复差点抱着女儿冲入产房,还是被桂娘一把扯住道:“你去了也是碍事,且在这等着!”
说着,她自己倒是又急不可耐地进去了,端着燕窝糖水,让知晚赶紧再喝一口补补元气。
到底时平日练武之人,腿脚也有气力,没一会的功夫,这第二个娃儿也生出来了。
稳婆不住口地说:“夫人真是好福气,这第一胎,便龙凤呈祥,小的是个儿子!”
待抱给成天复看时,那老二倒是白胖得很,很明显,在娘肚子里时,抢吃了不少的姐姐的营养。
成天复来到产房,看着已经换了衣服,安稳躺下休息的知晚,激动地一把抱住了她:“晚晚,我们一下子有了两个孩子!”
晚晚听着产房外叽叽喳喳说笑的声音,知道盛家的人都来了。再看看自己身边躺着的孩儿,两张小脸都在一张一喝地吐着羊水泡泡,看上去分外可爱。
此情此情,她在年少的梦里,都不敢做得如此圆满。
而此时此刻,她终于可以安心地她握着夫君的手,小睡一会了,那梦里不再有憾,嘴角也是甜甜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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