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加重语气:“三郎,你不可因一己之私,枉顾兄弟人伦。”
“儿子不明白。”谢玄英淡淡道,“父亲不妨明言。”
靖海侯瞥他一眼,开门?见山:“陛下问我,调你二哥去金吾卫如何。”
谢玄英一怔,倒也没有太过意外。
金吾卫是上十二卫之一,属于亲军之一,负责皇帝出行时?的安全,非亲信不可担任。但从水军卫调任亲军,除非皇帝今后另有安排,否则看?似尊荣恩宠,其实?已经断了前程。
所以,皇帝的意思很明显,他会继续重用谢家,信任谢家,却不允许谢家兄弟都执掌兵权。
选中了谢玄英,谢承荣就只能任闲职,安享富贵。
“这样不好吗?”谢玄英问,“今后家业、爵位都是二哥的,他可以做一辈子富贵闲人。”
靖海侯淡淡道:“一个空头爵位有什么用?京城里空有爵位的纨绔还少吗?不出三代,家业必败。”
他叹口?气,真心诚意道:“你二哥虽不如你出挑,但守成有余,你既有志气,何必走家里的老路?”
谢玄英面?无表情:“父亲的意思是,即便陛下要用我,您也会替我辞谢恩典?”
“你太年轻了。”靖海侯不咸不淡道,“难以服众。”
意思是,不管是五军都督府,还是兵部,都不会支持他掌兵。
谢玄英缄默一刹,忽而?道:“我在昌平侯身边,碰见了他家的小公子。”
“冯四郎?”靖海侯记得昌平侯的幼子,“那孩子锋芒毕露,骄气太盛了。”
谢玄英道:“他有父亲做靠山,自然可以骄气。”
靖海侯顿住,半晌,无奈道:“爹不是不为你着想。我已经为你物色了一门?好亲事,不比许家差。”
谢玄英:“噢?”
“两广总督张文华的嫡幼女?,如何?”
两广总督不止管两广之地?的军务、粮饷,还兼理粮饷,带管盐法,绝对?的封疆大吏,家底殷实?。
他家的嫡幼女?出嫁,恐怕是真的十里红妆,家财万贯。
靖海侯笑道:“去年我就替你打听了,人品样貌都是好的,在家很受宠,配你也不算辱没。”
“两广总督……”谢玄英品着这个官职背后的意思,抬起眼眸,“父亲既想我为家族牺牲,又要我为家里联姻,也太令人寒心了。”
靖海侯道:“这门?婚事,不比你二哥的差。”
谢玄英微嘲:“先?夫人为二哥说的亲事,自然是好的,儿子不敢比及。”
荣二奶奶姓刘,祖上是世袭伯爵,当祖父这辈没了,便立志读书,父亲是正经的二甲进士,如今位任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母亲是寿阳县主。
虽然眼下看?起来不显眼,但却十足十得殷实?——湖广(即两湖)富饶,为天下粮仓,巡抚的日子当然好过,过些年攒够资历,入主中枢也顺理成章。
而?寿阳县主是寿郡王唯一的女?儿,他家无嗣除国,郡王府大半家业,全都给?了寿阳县主做嫁妆,家底丰厚。
荣二奶奶是嫡长女?,当初进门?时?,十里红妆,运嫁妆的船望不到尽头。
先?夫人能为儿子说成这门?亲事,全靠谢皇后穿针引线。她和寿阳县主是闺中相识的手帕交,亲自做媒,方才能成。
两广总督的管辖范畴虽比巡抚大,可他祖上是白丁,中进士后,从最?底层的县令做起,一路爬到总督的位置。
可以说,刘家世代积累,加上县主的嫁妆,家底殷实?,厚积薄发。
而?张家白手起家,底蕴人脉皆有不足,光有钱又有什么用?这门?亲事,就是冲着和靖海侯府联姻来的。
靖海侯道:“张文华的差事办得不错,早晚更?进一步。他是有本事的人,你有这样一个岳父,助益良多。”
谢玄英同意父亲的判断,但道:“请恕儿子不能从命。”
靖海侯薄怒:“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门?婚事,对?家里的好处有九分的话?,儿子最?多占六分。”谢玄英道,“家业是二哥的,兵权是二哥的,连我的婚事也要让他三分?”
“混账!”靖海侯忍无可忍,抄起茶杯砸在地?上,“逆子!你以为你有今天是靠谁?婚事我已经定了,由不得你不同意。”
谢玄英擦掉溅在脸颊边的茶水,慢慢道:“是啊,父亲做了决定,我当然不能不同意。儿子可以同张家结亲,也可以不要这次掌兵的机会,但二哥——一定会去金吾卫。”
他说:“反正还有大哥,我也能等。”
“你!”靖海侯深吸口?气,“兄弟阋墙,骨肉相残,就是你的道理?”
谢玄英不动声?色:“父亲恕罪,儿子不过随口?一说。”
靖海侯盯着他的脸,满脸愠怒,心中十分冷静,迅速盘算着:看?来,这次真的激怒了老三。也是,到嘴里的肉非要他吐出来,确实?为难人。
本以为张家的亲事能安抚他,没想到他这般多疑,竟以为他是想借张家,为老二谋好处。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靖海侯心里清楚,老大虽庶出,却有傲气,给?他机会夺取军功,他就宁可自己挣前途,这些年也因此和老二关系转缓,老二呢,心思细了些,没办法,从小在继母手上过活,不多点心不行,偏偏又是嫡长,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还总被拿来和老三比。
三子是最?出乎预料的,他一出生,未免同室操戈,他就决定令他从文。唯恐师长身居高?位,反过来增添助力,专门?挑了晏鸿之这样的清流。
原本,家里因为这样的安排,倒也勉强和谐。谁想老三越长大,天赋越出众,竟然引来陛下伸手。
十根手指有长短,嫡长继承家业,天经地?义,他不能不为老二打算,多为他增添筹码,以免百年后,谢家在他手上没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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