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曾祖父是?在大同?驻守的士兵,来历不太清楚,反正?在这里娶妻生子,一共生了三个?儿子,我祖父是?老二,年轻的时候,就跟着商人跑前跑后,买地做成仓库,听说那个?时候,大同?还是?很热闹的。”
程丹若对家族的信息掌握不多,很多只是?听家人零散地提及,故而疑惑:“以前大同?开?过互市吗?”
“应该不是?互市。”
谢玄英思索道,“早年间?,因为两地运粮不便,朝廷开?中盐法,也就是?商人把粮食运到太原和大同?,就给他们盐引,以节省朝廷之力。后来又有运司纳银,商人交银给盐运司,以支取盐引,边境的商贸也因此荒废了。”
“怪不得。”程丹若恍然,“我祖父那时攒下了家底,给家里置办了大屋,可到我父亲的时候,好像不太宽裕了。”
她?回忆道,“我大伯时常在县衙走动,但我不知道他做的什么,反正?很神气,二伯开?了一家铺子,卖点油米,也是?小本生意。我父亲行三,因祖父在世时,曾被?送去读了书,考为童生,由我祖母打点了,送到李御医那边学医。
“那是?我父亲最风光的时候,御医虽然只有八品,可谁敢保证自己不生病?我父亲自然水涨船高,人家都待他客气,后来,李御医帮忙,将?我父亲送进了惠民药局,做了一个?副使。”
惠民药局的副使,相当于官办医院的副院长。
但此时,药局已经?不再有朝廷补助,全靠自己卖药盈利,未必比得上民营。
百姓也更倾向于名气大的药铺,而不是?望而生畏的官方机构。
毕竟在古代,官方不意味着权威,相反,等于会?被?剥削。
“其他地方我不清楚,当时大同?的惠民药局,来往的都是?军士,因为李御医会?调配很好的金疮药。小时候,我很好奇里面的成分,偷拿了一帖研究,结果被?御医发现了,他打了我一顿,然后和我父亲说,可以教我学医。
“那时候,我已经?求过父亲很久,他只同?意教我望闻问切,其他的本事,大约还是?想传给儿子吧。谁知道我都六七岁了,母亲没有再怀,这才同?意了。”
谢玄英安静地听着,仿佛能看见她?挨打的时候,仍旧一声不吭,咬牙硬抗。
“我大伯有两个?儿子,大的当时和我一起跑了,小的三岁多点生病没了。
“我二伯就厉害了,前头的伯母连生三胎,都是?女?孩,第?一个?太小,不足月就死了,隔年怀上第?二个?,还是?女?孩,第?三年再生,又是?女?婴,这个?送人了。我二伯就休了我第?一个?二伯母,转头娶了个?寡妇。
“在边关,寡妇是?很难守节的,很多人求娶,尤其是?生过儿子的。这个?二伯母就养过一个?儿子,我二伯觉得她?能生男孩,就和她?勾搭上了。进门半年就生下了我的小堂弟。”
谢玄英问:“和你一起走的是?谁?”
“大伯家的堂兄,和二伯的便宜儿子。”程丹若蹙眉,“堂弟太小了,祖母怕他经?不起颠簸,让二伯母带着他回乡下,他们母子……”
她?没有说下去。
战争时,优先死掉的就是?老人、妇女?和儿童。
谢玄英轻轻握住她?的手?心。
一路风尘,终到大同?。
城里的景象与程丹若的记忆交叠,现代、十年前、此时,很多相似,很多不同?。
唯一不变的,是?巍峨的古城墙。
这是?现代人见了都会?惊叹的劳动结晶,三合土夯成,高十几米,角楼、箭楼、望楼,一座座树立期间?。
战场的严肃与血腥扑面而来。
边防重镇,不是?开?玩笑的。
程丹若一行人进城,直奔知府衙门。李伯武已经?带五十名护卫提前半日赶到,控制住了府衙上下,等待他们到来。
知府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交接就交接,人没到,护卫先来是?几个?意思?但转念一想,人家的身份,他也略有耳闻,排场大点就大点,很正?常。
于是?强颜欢笑:“谢大人也太奉公职守了。”
李伯武和颜悦色:“诸位大人稍安勿躁,我已经?派人去酒楼叫了席面,算是?我家公子感谢诸位近年的辛劳。”
府衙的官吏面面相觑。
午间?,席面送到,是?府城最有名的酒楼的中等席,价值三两银,鸡鸭鱼均有,色香味俱全。
迟疑了会?儿,众人还是?落座吃饭。
不吃白?不吃嘛。
期间?,免不了打探新任上官的情况。
李伯武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挑能说的说了。
众人一听什么侯府公子,不止是?一甲探花,还是?锦衣卫指挥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后台甚硬,刚不过。
集体温顺。
“谢大人做事如此负责,乃我辈之幸啊。”
“正?是?,我等惭愧。”
“一定尽心辅佐大人完成交接。”
只有知府心里有点发毛。
大同?这个?鬼地方,税收不上来多少,抛荒严重,人口流失,他要给上峰送礼,调离此地,肯定干过一些?不厚道的事情。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嘛。知府自我安慰,人家高门大户出来的,哪里知道我们下面的弯弯绕绕,到时候说两句好话?,也就混过去了。
一旦交接,再多的亏空也和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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