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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尚且暗沉,远处的田庄里,嘹亮鸡鸣便自响起。随着鸡鸣声,梁府上下都从睡梦中复苏,忙碌起来。
梁荣也起了个大早,仔细洗漱梳洗之后,他穿上簇新衣衫、绣纹彩履,兴冲冲往正房而去。
主院内,梁峰也已经起床。今日乃是正旦,也称元辰、元春,为一年岁首。古时岁首并不一致,商代的殷历以腊月(十二月)为正月,周代的周历以冬月(十一月)为正月,秦代一统之后,则以阳春月(十月)为正月。直到汉武之时,才循夏朝的夏历,以孟喜月(元月)为正月。正旦之日,也就是后世的大年初一。
碰上春节,自然要好好庆贺一番。幸亏此时“守岁”还未曾成为循例,否则又是病人又是孩子,熬一宿恐怕几天都缓不过来。梁峰也就没擅自发挥,乖乖等到了初一。
刚刚收拾停当,就有人报小郎君来了。梁峰笑笑,在正堂落座,就见一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迈着规规正正的步子走进了房中,俯身稽首:“孩儿祝父亲身体康健,益寿延年。”
给长辈贺岁,自当正拜。看着小家伙那副认真模样,梁峰笑道:“荣儿今岁也要平安喜乐。来,这是给你的压岁钱。”
不明白压岁钱是什么意思,梁荣眨了眨眼睛,起身双手接过父亲递出的东西。那是一个绣着虎头的小小荷囊,里面丁零当啷装了些什么。梁荣好奇的解开绳子,倒出来一看,不由轻轻啊了一声。原来里面放着五枚精巧别致的金钱,个头不大,形似五铢,但是钱上却跟压胜钱一样,镂空绘纹,看起来极为玲珑可爱。
梁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金钱压岁,荣儿好好收着,来年再添一枚。”
梁荣用力点了点小脑袋,小心翼翼的把荷囊系在了腰间。梁峰又对绿竹道:“今日府内人人都发百文,作为压岁节钱吧。”
百文并不算多,但是意头好得很,绿竹欣喜应是,又问道:“郎君,可以燃竹了吗?”
梁峰颔首:“去吧。”
领了命令,绿竹带着几个仆役在庭中点起了火堆,把三根长长竹竿伸进火里。不多时,竹身便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响。这也是正旦必须的仪式,燃烧竹竿驱除恶鬼山臊。不过在没有火|药的时代,过年烧可是真正的竹子,后世的鞭炮才有“爆竹”这个俗称。
听到响声,梁荣不由探头望去。梁峰却在心底思索起火|药的事情。黑火|药配方他自然晓得,一硝二磺三木炭嘛。不过这种土方却达不到真正的军工级别。想要把黑火|药当做武器,而非听个响声的炮仗,就必须专业的提纯,精细化配比。这样的实验室工作,显然不是梁峰自己就能完成的。
同时,火|药研制的危险性也太大,让下面那些不懂任何化学原理的人实验,十有八|九要闹出乱子。研制出了火|药,如何投入使用也是个重大问题。这些对于梁府而言还都太遥远,因此梁峰也没有即刻上马这方面研究的打算。至少要找到合适的人才,才能试上一试……
正想着,爆竹燃到了尽头。
看着梁荣意犹未尽的小脸,梁峰笑了笑,牵起他的小手,往家庙走去。
正厅之中,也渐渐人头齐聚。今日是正旦,四坊匠头和诸位管事也要前来给家主贺岁。最先到的,便是江匠头和江倪父子。去岁陶坊开始烧制白瓷之后,光是获利就有上千万钱,占了一成红利,江家父子也今非昔比。
如今光陶坊已经又多了一座大窑,陶工也增加到二十余人,还有不少是江倪聘来的雕绘匠人。陶坊的出产已经不止原先样式简单的碗碟,博山炉、莲花尊、鸡首壶这些复杂物事也开始试制,若是能成一件,获利数倍都是寻常。
有了底气,腰杆自然硬挺。带着贺岁用的新物件,江匠头可是鼓足了劲儿,想要诸人面前出一把风头。然而刚刚站定,柳匠头也带着儿子走进了正院。
“啊,江兄先到了。”柳匠头呵呵一笑,“祝你岁旦安泰,四季如意啊。”
看到刘木头和他那木讷儿子,江匠头立马觉得有些憋气。陶坊的盈利确实不差,然而纸坊更为惊人。光是买纸和买书两样,就不知赚回了多少钱粮。亏得不少生意都是经过江倪之手,才让他多少涨了些颜面。
哼,看今年陶坊烧出了新物件,你们纸坊还能不能比得上!江匠头肚里嘀咕,面上却堆满笑容:“承老兄吉言,一起发财才是!”
两人谈笑风声,后来丁匠头却没参合进去,只是打了个招呼,就独自思索事情去了。书坊本是朝雨掌事,不过早上陪着小郎君去家庙了,未曾来院中,换了大匠卫佛奴替代。他性子谨慎,老老实实站在一旁赔笑,也不多话。就连阿良管事来了,也不大敢上前搭讪。
部曲的几人来的最晚,不过摆在那里,就连阿良也上前问候。弈延看了眼院内,发现主公不在,立刻没了心思,支应的活计都交给了张和。他独自向家庙走去。
这项,梁峰已经祭拜完毕,迎面就撞上了弈延。看到主公,弈延立刻上前两步:“主公,属下前来贺岁!愿主公早日康复,长命百岁!这是属下雕的辟邪玉,还望主公手下!”
他手中拿的竟然是一块玉佩,上面雕了不少花纹图样,看起来很是费了心思。
梁峰不由莞尔,接过玉佩,从腰上解下个荷囊递了过去:“你有心了。这是压岁钱,收着吧。”
弈延接过袋子,立刻打开,只见一枚大个的银钱躺在其中。心头砰砰,他立刻抽出绳子,把荷囊贴肉挂在了胸前。
后面跟着的梁荣睁大了眼睛。荷囊怎么能挂在颈上!还有阿父为何要专门给他压岁钱?不是该只给自己吗?
偷偷给自己涨了个辈分,梁峰心情大好,笑着问道:“院里诸人都到齐了吗?”
“匠头们和营中队正都到了,还有阿良和周勘。”弈延利落答道。
“嗯,过去吧。”梁峰迈步,走进了正院。
看到人回来了,诸位匠头和管事立刻齐声道贺。梁峰微笑颔首:“今日正旦,理应同乐。来人,备席。”
没想到会被留下来用饭,不少人都涨红了面颊。他们不过是邑户、匠人,身份低位,何曾跟贵人同席?不过激动之余,众人心中也生出浓浓感激。郎主待他们甚厚,若是没有郎主,哪有他们今日光景?!这条命就是郎主的,当为之效死才是!
下面仆役很快摆上了桌案,众人按照身份入座。眼看郎主也坐在了主位,江匠头赶忙起身道:“今日岁首,陶坊烧出了一套茶盏,为郎主贺岁!”
说着,他起身献上了一个木盒。
没想到还带了贺礼。梁峰笑着从绿竹手中接过盒子,取出里面瓷器。那是一套白瓷细盏,一壶五杯。壶身圆润,腹绘荷纹,犹如含苞花蕾。杯如莲瓣,大小如一,光洁可人。配在一起,就像一朵绽开的荷花,雍容优雅,可称精品。
“好巧思,好意境。”梁峰不由叹道。只是半年,陶坊的审美情趣和雕工手艺都有长足长进啊。看来新招的匠人水准不错。
被郎主夸的满心欢喜,江匠头昂首挺胸走了下去。这下还有谁能盖过陶坊风头?
谁料他还没落座,柳匠头便站了起来:“木坊也有一物,为郎主贺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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