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可恨啊！”

向沉抱着脑袋蹲在墙角，郁闷的简直要以头抢地。

“没事儿，别生气了，”匆匆赶到的龙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高级虫族的天赋一旦开启，不是一般人可以阻拦的，没有拦下他不是你的错。”

话虽然这样说，但向沉还是生气。

就差一点儿！那个姓程的就再也逃不掉了！

“老爹，他人在——”

只披着一件外袍的青年披头散发地从拐角处冲出来，喊到一半，青年焦灼的眼神在看到龙王身边的向沉后，立刻变成了劫后余生般的惊喜。

他大步走过来，双手按着向沉的肩膀，把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连珠炮似地问道：“没事儿吧？他有没有伤到你？那个疯子人呢？”

嬴盛估计是才睡下就被吵醒，一头黑发凌乱的不成样子，还是光着脚跑出来的。

他就这样直接踩在夜晚冰冷的石砖上，甚至到了现在，自己都还没发现。

“你……”

向沉盯着他的脚丫子看了几秒，沉默了。

顺着到少年的视线，嬴盛这才注意到自己现在的状态，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别管这个，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他没事，不过程遇明已经跑了。”一旁的龙王咳嗽一声，代替他回答道。

他招招手，随从带着几个巡逻队队员心领神会地退下了，半分钟后，他们扛着一辆轿子回来了。

全封闭式，金穗流苏，绫罗顶盖，四人抬轿，华丽无比，至尊享受。

向沉：“……”

他目瞪口呆。

嬴盛倒是习以为常，因为龙宫内部的屏蔽装置，除了经过特殊标记的光脑外，很多电子产品在这里都不能使用，其中就包括了飞行器。自小时候起，他就经常坐着轿子进进出出，向沉不知道，只是因为最近几年他年岁渐长，所以平时更喜欢徒步而已。

他很自然地上了轿子，然后掀起帘子，冲向沉伸出手：“上来吧。”

向沉看了一眼陛下，龙王点点头，微笑道：“放心，这里就交给我们吧，你们明天还有任务，就赶紧回去休息吧。”

听到他这话，向沉也只好拉着嬴盛的手，脚下一蹬，摇摇晃晃地进了轿子。

可帘子一放，还没等他坐稳，底下人就把轿子抬了起来，他一个踉跄往前栽去，多亏嬴盛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小心！”

少年倒在他的怀里，把他扑倒在了座位上，动静之大，晃得整个轿子都来回摇摆了一下。

“殿下？”

外面的人估计是觉得奇怪，就提高声音问了一声。

嬴盛搂着怀中的少年，定了定神，才道：“没事，你们走吧。”

向沉连滚带爬地从他的臂弯中退开，然后像是小学生一样，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座位上。

他很想缩到角落里去，奈何这空间实在狭小，无论他怎么拧巴，自己的大腿还是得和嬴盛靠在一起。

“到底发生什么了，”太子殿下叹了一口气，问道，“原原本本的跟我讲一下吧。”

“就是那家伙又来找我了呗，”向沉小声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让他受到了生命不可承受之痛，估计会造成心理阴影，至少最近这一段时间，他肯定是不敢再来了。”

嬴盛：“……”

他明智的没有探究那个“生命不可承受之痛”的具体细节，而是问道：“那他说了什么？”

“还是老一套，”向沉道，“不过这次跟以前有点不一样，我从他嘴里套出了话，也不枉我被他怼在墙上差点儿非礼。”

他本是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出这番话的，不料，嬴盛却一下子炸了。

“非礼？！”他猛地瞪大了双眼，一把抓住了向沉的手腕，“他怎么非礼你了？我￥%#&……”

啊，多么熟悉的问候方式，太子殿下这次看来真的是气狠了。

向沉哭笑不得：“你没听我说‘差点儿’吗，没非礼！而且我们毕竟都是男人——”

“男人怎么了？男人更不行！”

嬴盛斩钉截铁地道：“这年头，男人在外面，更要保护好自己！”

向沉：“……你说的也有点儿道理。”

他咳嗽一声：“不过你放心，他真没把我怎么样，而且重点不应该是我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吗？你不想知道？”

嬴盛看上去有些不情不愿，似乎还不想跳过这个话题。

但看到向沉期待的眼神，他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想，你说吧，我听着。”

“他承认了！”向沉迫不及待地说道，“他真的承认了，我也终于搞清楚我的来历了——果然是虫族实验搞的鬼！”

他倒是没有什么失落啊想要隐瞒啊之类的情绪，因为自己的意识并没有被抹消，就算换了个壳子，那他也还是他，向哥一贯是随遇而安吃好喝好，心大的很。

嬴盛的眉头微蹙：“什么实验？实验都要有目的，他们创造你，是为了什么？”

“你没听那天那个黑西装大哥说吗，想要配种呗，”向沉耸了耸肩，“他还好意思说什么‘只要你跟我走，我可以带你回家’，我原本还挺震惊呢，结果一听到这句话，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在骗人！”

“……”

嬴盛感觉自己的喉咙莫名艰涩起来。

“回家？什么意思？”

向沉拍了拍脑袋：“哎呀，才想起来还没告诉你，你们只知道我不是祖龙星人，但实际上，我连这个时代的人都不是。我来自几千年前，因为患了绝症，就干脆签了份协议，让家人把我冰冻起来放进了人体冷库。本来预定的是五十年，虽然父母很可能不在了，但至少还能看到小侄女儿长大，谁知道一觉醒来，嘿，直接到了几千年后。”

他看似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双眼中却忍不住浮现出几分怅然：“这也没什么可瞒着你们的，我想应该就是虫族先发现了我的身体，然后搞出了一系列后续操作——就类似于意识转移一样的东西。可能他们本来是想给我洗脑，或是培养一个和现今各大势力完全没有关系的傀儡繁殖者吧。”

嬴盛缓缓攥紧了拳头。

他不禁幻想了一番那样的场景，已知鲲鹏天克龙族，虫族肯定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选择进行这方面的实验。如果当初向沉真的在实验室中醒来，那面对着一个对他有着狂热偏执情感的程遇明，和周围那种洗脑一样的氛围，说不定，他真的会按照虫族的设想，成为他们的皇后……然后和那个姓程的一起生十二个孩子！

一想到那个其乐融融的场景，嬴盛就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从未考虑过与向沉成为敌人的情形，可现在看来，他们能有今天，才是万中无一的巧合。

假如以前有人说，向沉可能会和他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你死我活，那他肯定会觉得那人脑子坏了或者就是个疯子；但现在这个假设是向沉告诉他的，嬴盛怎么可能对他发火，他只会自己在脑海里联想……但他真的无法想象向沉用仇视的眼神盯着自己的画面。

青年的指甲已经嵌入了掌心，他咬着牙，死死地盯着向沉，一字一顿地问道：

“那你现在，就不想回去吗？”

嬴盛的胸口发闷，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勇气问出这一句话的。祖龙星的科技水平还远没到穿梭时空的程度，按理说整个宇宙都不应该存在那样的装置，但万一，万一虫族真的可以做到……

向沉会离开吗？

应该会的吧，他刚才说了，他的家人都在那个时代，而且自己这边又是一堆烂摊子，他有什么值得向沉为自己留下来的理由吗？

“理由？你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吗？”

嬴盛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我什么时候说了？”他有些懵。

太子殿下顶着这一头乱糟糟的毛，呆呆地看着自己，样子就像条傻乎乎的金毛，还怪可爱的。

向沉笑了笑，没忍住，伸出手撸了撸金毛的头发：“你刚才说，你有什么值得我为你留下来的理由，这不就结了吗。”

他歪歪头，看着嬴盛，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就是那个理由啊。”

太子殿下似乎愣住了。

向沉掰着手指头给他数：“首先，那个姓程的一看就是在开空头支票，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忽悠我；其次，就算是在几千年前，时空穿梭的蝴蝶效应我当然也是知道的，万一我回去后造成了个天灾人祸什么的，到时候怎么办？我赚的钱已经够老爹老妈享受一辈子了，养老也有弟弟，这些我都不担心。”

“而且你看，在这边，我的工资是你老爹发，我的工作是围着你转，我的朋友也只有你一个，啧，怎么这样算下来我好像一直在围着你转啊。不过这也就表明你是个充分必要条件，可以反过来证明我刚才的命题——”

他还没说完，嬴盛忽然附身，一把将他搂在了怀中。

向沉的心错了一拍，在他怀中拼命地眨起了眼睛。

但他却并没有反抗。

“谢谢，”太子殿下在他耳畔低声道，声音中甚至都带上了一点鼻音，“谢谢你能为我留下……”

向沉叹了一口气。

王后决绝的选择虽然是为了国家大义，但对于当时还小的太子殿下来说，确实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向沉早就发觉了，在嬴盛的潜意识里，一直有种自卑感。他认为自己不配为太子，认为自己是被母亲和民众抛弃的失败者，认为像自己这样只会给大众带来恐慌和危险的人不应该活在世上……这和他平时表现出来的暴躁形象很矛盾，但这也确实是事实。

向沉忘不了，自己刚和他睡在一张床上的那段时间，隔三差五就能听到太子殿下在呢喃着说梦话。

别人都是白天当孙子，晚上说梦话发泄骂人，就他奇葩，白天怼天怼地，浑身长刺儿像是恨不得扎人一排窟窿，晚上带着哭腔给人道歉。

……唉，这小子怎么这么可爱啊。

向沉闷闷地笑了起来，反手抱住他，还拍了拍青年的背。

他用哄小孩儿的态度说：“乖哦，放心，我不会走的。”

气氛一时非常温馨，两人坐在轿子里相拥取暖，好似兄弟情深，情比金坚。

突然，轿子一抖，外面的人掀开帘子：“殿下，我们到——”

他看着里面两人难分难舍的姿势，表情就像是只被掐住了嗓子的公鸡。

“对不起打扰了！”

他猛地朝他们鞠了一躬，然后带着一脸“妈妈呀我吃到大瓜了”的眉飞色舞神情，放下了帘子，还贴心地帮两人驱赶了在场的其他观众：“走走走，咱们走吧，别打扰太子殿下和太子妃！”

像是被开水烫了一样，向沉和嬴盛猛地分开了。

……温馨的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

向沉喉咙发紧，听着“太子妃”三个字，简直要头晕眼花，眼冒金星。

但奇怪的是，他却并没有像听到程遇明对自己告白并成天念叨着生十二个孩子一样反感，心中反倒是升腾起了一些……更加微妙的情绪。

总之，不像是讨厌。

嬴盛绷着脸，用余光偷偷地看身旁人的表情。

没有表情……

太子殿下的心里忐忑，却也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现在这个天时地利人和无一恰当的时候，真的不是个表白的好时机。

嬴盛已经决定了，等到向沉生日的那一天，他要来一场最特别的告白！

两人就这么各自想着事情，沉默着并肩下了电梯。

“晚安，”向沉站在自己的房门前，转头对他道，“今天也很晚了，你早点儿休息吧。”

眼见着少年就要开门进去，嬴盛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头脑一发热，心中的渴望便脱口而出：“你今晚……和我一起睡吧。”

之前的实验已经结束了，现在正式进入分析阶段，所以，他们已经用不着保持距离了。

向沉的手握在门把上，停下了脚步。

他有心想问为什么，但忆起之前自己失眠时的痛苦，他又顿住了。

过了几秒，嬴盛撑不住了，刚想说如果你不愿就算了，就看到面前的少年偏过头来，视线没有看他，却很轻微很轻微的，对他点了一下头。

那一刻，太子殿下简直心花怒放！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进了房间，简单梳洗一把后，比谁都快，“嗖”的一声就钻进了被窝，还一本正经地告诉向沉：“我给你暖暖。”

向沉被他逗笑了。

从淋浴房出来，熄了灯，地下基地的房间没有窗户，他只能摸黑走到床边，然后摸索着上了床，再摸索着拽被子……

黑暗中，他摸到了一片温暖的肌肤。

稍显柔软，再按一按，却是坚实无比，形状似乎还有点儿熟悉。

在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摸到的是什么后，少年的脸蓦地红了，也幸好是在黑夜里，没人看见。

他想把手缩回来，却被另一只手按住了。对方用的力道并不大，稍一用力就能挣脱，但他却像是被定了身一样，僵着身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敌不动，我动。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只手缓缓绕过他的身体，搂着他的后背，将少年一点一点地推向那个温暖的怀抱。

太子殿下的动作很缓慢，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翼翼和试探，呼吸声都轻的微不可闻。

向沉晕晕乎乎地想，自己一个大好直男，可不能一穿越到未来就变弯啊，变成条鱼就够惨了，鸟也勉强能接受，但自己怎么可能弯呢？他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

就在这么一番天人交战中，他已经被嬴盛完全抱在了怀中。

——第一次、清醒的、在没有任何外力干扰下，全凭本意的相拥。

向沉感受着属于另一个男人的体温逐渐侵入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角落，自己的身体却依然没有半点排斥恶心，甚至还有些欢欣鼓舞，终于，不得不低头承认一个事实：

他gay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向沉叫他进来，是为了帮助自己不再失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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