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人会说,章越你也不是好人。
王安石罢相后,吕嘉问,邓绾,张璪及十几名支持新党的官员先后被他排挤离开。
但五十步确实是可以笑百步。
邓绾,吕嘉问二人本身得罪人太多,罢张璪则是出于章越私心。
天子之患莫过于不务权势,而务博宽大之名。
事实证明,此举是有必要的。
当初在进攻青唐,改役法此二事上,章越遭到了新旧两党的一同质疑反对,甚至气得连大不了辞相的气话也说了。
要是邓绾之流还在朝堂,恐怕章越早就罢相了。
所以李承之,王琏走人势在必行。同时黄履的升任,熊本的加入,蔡确的修好,使章越控制了司农寺和三司。
使下一步改革役法变得可能。
吕惠卿的问题,就是啥屁事没干,就急着【拔刺】。
吕惠卿一上来就下狠手,想着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然后再从容改革。但别人不知道,以为你吕惠卿纯粹是来搞人的。
就算吕惠卿最后赢了,但左右剩下的都是阿谀奉承之人,又从哪里找帮手呢。
章越则不同,积小胜为大胜。
力道可以不大,但始终向前发力,这就是弱者道之用的意思。
【术】要用弱不要用强。
可以用胜利来巩固基础,再用打下的基础,走向下一个胜利。
虽是拔刺,也要拔得李承之,王琏二人无话可说。该给的级别,该给的待遇一律给,不搞得太难看了,点到为止,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宋朝的政治就是斗而不破,而不是赢者通吃。
政治斗争是常态化的,不要幻想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高太后不懂得这一点,那后宫的模式来治理朝堂,将蔡确贬到了岭南,坏了大宋百年基业。
如今官家又不听话了,怎么办?
之前说得好好,要下诏放开言路,如今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章越搁笔,写疏直谏对官家面上有些不好看,不符合他用弱不用强的方式。
这时候外面通禀,吕公著,司马光,程颐来访。
吕公著尚好,但章越听说司马光,程颐
拜访,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王安石,司马光二人有个共同的特点,他们的口碑可以两极分化严重。讨厌他们二人可谓讨厌到极致,各种女干臣,祸国殃民之词都往他们身上按。
但赞美之词,也是无所不用其极。比如司马光有‘山中宰相"之称。
他虽在野,但他说话和宰相差不多。
王安石也是如此。王安石第二次罢相时,章越为了表明自己支持变法的心迹,也曾致书厚颜无耻地吹捧他为‘三代以下第一完人"。
据说王安石看后,当场便将自己的书信给烧了。
王安石,司马光二人评价两极化,也是相当令人无语。二人都是君子无疑,因为君子是不会和小人交朋友的。
不仅他们二人,嘉祐四友各个都是君子。
但【国是】之争就是如此,或许也知道对方是公心,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但政争一起,也就顾不得那么,甚至气得要你死那等。
到了这一刻,真的控制不住。
能控制住的,那就是圣人。
所以司马光,程颐二人一来,章越也是头疼,不见不好,见了二人与他吵,自己也受不了。
官越大,捧着你的人越多,周围都是各种好听话,甚至你的恭敬达不到标准都是一种不恭敬。要章越如今与人吵架跌份不说,对方语气稍稍重了一点,都视为一种严重挑衅!
所以别说天子纳谏不易,章越自己本身也不是个喜欢听谏的人,稍稍话不投机就没有下半句了。
因此章越才知道仁宗皇帝多么不容易。
可是要限制天子权力,必须要广开言路。
章越想到这里,忽然灵光一闪,司马光今日来得正好,此不是来助我一臂之力吗?
章越想到这里对下人道:「请至中庭来。」
章越立即鞋子也不穿了,光着脚一路小跑,直接至中庭前恭敬候立。
片刻后,吕公著,司马光抵达中庭前,看见了光脚站着的章越。
吕公著平日是常见的,章越见了司马光立即上前问道:「十二丈!」
说完章越看着司马光,不由诧异。
司马光在洛阳修书不过数年,没料到如今须发全白,牙齿也是掉光,整个人苍老至此。
章越念此,不由替司马光有些难过。
何苦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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