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留着章越和王珪二人说话。
王珪轻咳一声,左右服侍的堂吏都是自觉退下,但见都堂上的门窗都一扇扇地合上。
堂吏们动作雷厉风行,到了这政事堂中个个都是人精,嗅觉不敏锐的人在此是生存不下去的。
王珪笑道:“度之,今日新拜相风力如此之强,令老夫刮目相看。”
眼前左右无人,到了私下场合,章越则立即起身,恭敬地对坐在椅上的王珪道:“王公,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年要不是公点我为进士,我哪有今日啊!”
“方才那些都是摆给外人看的。”
王珪见章越这态度点点头,然后道:“度之言重了,本朝不许有座主门生之说,你我也没有师生的名义,但是你能记得当年伱我这一段情谊,老夫也算是铭感五内了。”
“我还记得当时仁宗皇帝……”
章越听着王珪讲了一大段老皇历,其实当初卷子里自己本是犯了些忌讳,但王珪又是如何力排众议地将自己卷入纳入前十名之中,最后得到了仁宗皇帝的赏识。
王珪几十年官场经历,办事绵绵密密,周周到到。
你若因他三旨相公的名声而低估他,是会吃大苦头的。说实话章越不怕王安石,吕惠卿,章惇那般大开大合的,就怕这等绵里藏针的。
王珪最后语重心长地对章越道:“度之,官场是一个讲人情的地方,不近人情的人是走不远的!”
章越道:“受教了。”
永远要把敌人当作老师一样来学习。
王珪说完之后,当即吩咐人道:“让曾检正将堂簿取来。”
章越听到堂簿二字心底一动。
什么是堂簿?
中书宰相的权柄!
众所周知宋朝文官人事权分三等,一等是流内铨,审官西院,这二者管理大部分文官,这被称为吏部注授。
还有一等是天子亲除。
而介于二者之间的,则是中书堂除,打个比方大宋有一半以上的知州,要经过中书堂除。
章越对堂除太清楚,他中进士授官时是往流内铨跑的关系,但制举后,就直接进入堂除。
换句话说,自己是政事堂直管官员。
而天下政事堂直管官员,自卿监而下及已经进擢或寄禄至中散大夫者。
片刻后中书吏房检正曾伉手捧着一本堂簿放在章越,王珪面前,这是宰相方可浏览的。
章越打开堂簿上面除了有官员名字外,还有出身岁月、历任资序,节述功过及主要亲属关系,逐月进纳,以备查考。
此外还有‘堂阕’。
堂阕多是善阕,大阕,也有些特别重要以及艰难的职位,甚至小到县令除授。
这堂簿天下多少官员趋之若鹜,便这么静静地放在章越手中。章越心底感叹,有人曾说如果天底下有一个词能将四大名著说透,那就是‘编制’二字。
这可是以往为参政时,不曾有的权力,如今便躺在面前。
章越翻了两页,克制了自己冲动,将堂簿放在一旁,举起茶盅来道:“看过了。”
王珪点点头对曾伉道:“先收起来。”
曾伉带着堂簿走后,王珪对章越道:“以后堂阕,你我共论之。”
章越点点头,王珪也是怕自己为‘称疾’时不悦,主动向自己示好,自己拜相第一日便主动交出了堂簿。
宰相的权力是什么呢?
宣麻拜相是一个形式,而这小小的堂簿才是实打实的。
章越笑道:“多谢王丞相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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