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什么?”
“怕是再不能生养了。”
那人兀自失神,良久才应了一声,医官已经退下大帐去开药了,那人都不曾转过身来。
他大抵是没有想过这一点,小七心里却是有数的。
上一回桑丘出逃,她曾出过一回血,那时那个叫夏侯承的冷脸将军去请了赤脚医官来,那医官说的也是一样的话。
大表哥总要她穿得厚厚的,谢玉亦想方设法地为她取暖。但自长陵一路北上,除了陆九卿接管的那十日,她几乎没怎么暖和过。
她是个不怎么将委屈宣之于口的人,天塌下来也只会咬牙承受着。她若是阿娅那样的人,在城外驿站的时候就该哭着闹着见公子了。即便城外没有,那在帐外等候的时候,也早该闯进大帐了。
他应该知道了曾经梦里见过的那个孩子是真的,他大抵也应该知道,一个才小产过的小七,是不会与旁人在一起的。
小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该知道。
可小七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如今她自己也说不好了。
她心里的人是公子,却也接受了大表哥的玉环,也应下了与谢玉要同去江南。
那人一直立在帐门,那苍冷孤寂的背影,令她心里莫名一痛。
她心里的人说,小七,去抱抱他吧,他是一个没有过孩子的父亲。
她头晕脑胀地坐起身来,撑着孱弱的身子轻轻走到那人身后,张开双手抱住了他。
就像水环住了山。
那人紧绷多时的脊背蓦地一松。
她说,“小七只有公子,没有旁人。”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一双凤目中泛着支离破碎的水光,他怃然问道,“小七,你为什么又不等我啊?”
这话在他的心里大约已经问过无数遍了罢?
他那样骄傲的人,十分皮肉里九分都是傲骨,这样的话他无人可问,大约只是在心里一遍遍地去问自己。
他是燕国大公子,生来金尊玉贵,素来霸道无礼,他大抵如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个最简单不过的问题。
他们好似又回到了雪岭驿站,仍旧围在火炉旁推心置腹地谈话,烤着板栗,温着松子酒,那时他说,“小七,我们生一个孩子吧。”
那时的雪岭就像个小兰台,她与槿娘在驿站吃得白白胖胖。
若那时她没有走,就不会再遇见大表哥,就不会再遇见谢玉,就不会再死那么多的人。
若是那样,那她会养好身子,以后还会再做一个母亲。
那人茫然失神,“我果真有那么差么?”
他也许在问小七,也许在问自己。他那样骄傲的人,大抵是从未怀疑过自己。
小七心头酸涩,“公子是人中龙凤。”
那人怅然阖上眸子,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小七心中一疼,抬袖为他拭去眼泪,“小七走,不是不喜欢公子......”
不是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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