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长江南北厉兵秣马时,白崇彦、闵子顺、令孤许三人,终于从广南辗转回来。
他们因为跟朱铭关系太深,虽然没有被追毁出身文字,却全都押送到广南编管。
和谈之后,朝廷同意放人,但归途非常曲折。
先是打算走荆湖,那条路最近,却听说钟相造反称帝,而且不改信摩尼教的儒生就杀。于是改道从江西回乡,结果在翻越梅岭时,被守关士卒告知前路不通,赣南也有一股贼寇在造反。
没办法,只能从福建绕,一直绕去江东登船。
然后在淮西就提前登陆,因为武昌已经被钟贼给占了。(此时武昌在后世的鄂州,而鄂州在后世的武昌。)
三人一路往西去,发现麻城、黄陂县令已经躺平。
他们的辖区西边是朱贼,南边则是钟贼,被两大贼寇夹着整日过得心惊胆战。官差都不敢下乡收税了,生怕一个不好又激起民变。
在朱铭新占的地盘当中,安州算是比较不缺人口的。
安陆、孝感、应山、应城,县城的设置明显更密集。这些地方本来属于荆湖北路,但现在被朱国祥划归襄阳府,而人文风俗则更偏向淮西。
进入随州、郢州地界,立即风格大变。
到处都是安置开荒村落,而且这里不需要官府太费心。
多数都是从南边逃来的富户,他们自带钱粮和忠心家奴。获得一小块荒地之后,富人也得亲自开垦,家奴重获自由垦荒,主奴之间还能互相帮衬。
“成功治下,竟无流民!”白崇彦惊叹道。
令孤许说:“以此观之,朱相公必得天下!”
闵子顺说:“东南富庶之地,如今还未恢复生机,赋税却依旧沉重,大宋朝廷完全没有悔意。”
令孤许道:“听闻山东河北遍地贼寇,朝廷需要剿贼,自然得征重税养兵。”
“再那样横征暴敛下去,东南可能会出现第二个方腊。”白崇彦感慨。
一路前往襄阳,沿途百姓都很穷困。
即便是从钟相地盘逃来的富户,到了长江以北也没剩多少财产,得亲自下地垦荒才能继续过日子。
但肉眼可见的,是一种井然秩序。
乱世最宝贵的便是秩序,有了这个才有希望,人心才会安稳下来。
路过一个垦荒村落时,竟然看到许多士子在给豆子除草。虽然身穿最廉价的褐衣,但依旧能辨认其儒生身份。
白崇彦上前作揖见礼,忍不住问:“诸君为何在此聚集开荒,而不去某个一官半职?”
儒生们纷纷回礼,其中一人说:“我等都是从荆湖逃来的,过了长江之后,家财已百不存一。本来打算去襄阳谋求职务,但经略相公与大元帅已不缺官吏。听闻我等皆为士子,大元帅也颇为照顾,赠送我们一些豆种、盘缠和书籍。又说三年之后恢复科举,让我等一边垦荒一边读书。”
另一个士子说:“同样是举兵造反,朱相公与朱元帅心系万民,比大宋朝廷还更爱惜士人。反观那钟贼,简直是妖魔现世,此獠不得民心,必然身死族灭!”
又仔细询问,才知这些士子皆已家破人亡,父母兄弟妻儿被害者众多。
一个十口之家,能活着逃过长江的,也不过就三四人而已。他们已经对大宋朝廷绝望,又厌恶痛恨钟相现在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朱氏父子身上。
儒生们来自不同的州县,因为去襄阳求官才聚在一起,然后带着家人结伴在此垦荒。
就在说话之际,他们的家人端来饭食,各家便坐在田间吃饭。
还有童子拿着书籍而来,一个士子负责教导小孩读书,用树枝在泥土里写字。
剩下的士子捧着饭碗,聚在一起学习《大学章句疏义》。他们以前读过《大学》,现在是重新理解,对比着传统注疏,很快就激烈讨论起来。
令孤许看着远处简陋的茅草屋,看着趴在地上用树枝写字的童子,看着满身泥土却在钻研学问的儒生,忽然之间双眼酸涩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这个垦荒村,不止有士子,还有普通农民,一些还是跟随士子逃难的家奴和佃户。
他们也分到了荒地,此刻在田间地头吃饭,纷纷抱着饭碗过来。虽然不明白学问,却喜欢看热闹,就觉得相公们念书很有意思。
也有个别出身低贱的孩童,围过去跟着儒生识字。
白崇彦、令孤许、闵子顺都颇为感慨,吃了些干粮,带着妻子和亲随继续赶路。
gu903();转眼进入军队所在的垦荒区,这里的景象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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