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有吧。
但我真的不想用自己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来做赌注。
去你的封地吧。
哪怕不是齐国也没有关系,贫瘠些也没有关系。
我是要在这里困一生一世了,但你不能。
你要飞出去。
……
皇帝就在人心惶惶的时候举行了一场小小的家宴。
之所以说“小小的”,是因为参与的人并不算多。
除了刘彻、刘进父子,乃至于九皇子之外,便只是几个没长成的年幼皇子罢了。
酒过半酣,皇帝脸上已经有了几分醺然,几个小儿耐不住寂寞,早已经离席,乘坐着内侍们拉着的泥车,追着皇帝养的那只小狗满殿跑。
只有刘彻父子和九皇子仍旧在席间侍奉。
皇帝手持酒樽,神情慈爱的看着那几个吵嚷欢闹的小儿,忽的叹一口气,道:“从前小八跟他们一般大的时候,也曾经在这殿中骑竹马……”
抬头将杯中酒饮尽,他将那酒樽重重的搁在案上:“只是没想到他一朝性差踏错,居然叫朕白发人送黑发人!”
其余几人见状,自然只有劝慰的份儿,皇帝听了几句,复又冷笑起来:“为着他的事情,朝廷里不知道多少人提心吊胆呢!别以为朕不知道他们的心思,还不是因为从前跟小八走得近,甚至于同他掺和了好些事情,唯恐朕秋后算账?”
“李广利不忠不义,但好歹还算是为了他的外甥,刘屈氂参与其中,是因为李广利是他的姻亲,江充就更加不必说了,他早就因为种种琐事同皇太子结仇——可他们参与其中,又是为了什么?纯粹的奸佞之人而已,当杀之而后快!”
刘进听到此处,脸上带着些许酒醉后的酡红,不露痕迹的瞟一眼九叔,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这才是父皇真正的目的吧。
八叔倒了,没关系,他还有别的儿子,何妨再扶起下一个来!
如九叔这般,不就是很好的人选吗?
刘进在等。
刘彻在等。
而皇帝也在等。
等九皇子出面劝慰皇帝,替那些惴惴不安的朝臣们说情,等皇帝板着脸斥责他几句,第二日再叫人知道,是九皇子保下了他们。
继而顺理成章的叫那些人依附到九皇子门下去。
可是九皇子始终没有作声,好像没听到皇帝先前隐含愤恨的感慨似的,低垂着眼睛,恭谨如常的跪坐在一边。
这叫皇帝有些尴尬,继而,又因此生出些微的不快来。
他径自问了出来:“小九,你觉得该当如何处置这些人?”
九皇子仿佛不曾预想到皇帝会这么问他,显而易见的怔了一下,继而跪直起身体,谦恭道:“有父皇和大哥在,朝堂上的事情,哪里有我的事?常言讲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正是这个道理啊。”
皇帝神色为之滞住,难辨喜怒的看着他,不曾言语。
刘进见状,不由得出声替这位向来温文的九叔圆场:“祖父,向来都说九叔是守礼君子,今日听九叔言辞,果然如此。”
皇帝冷笑一声,看他一眼,道:“只可惜世间之事,多得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说完,看也不看其余人,一伸手,便有内侍将他搀扶起来。
其余几人见状,赶忙起身,皇帝却没有分半个眼神给他们,拂袖而去。
刘进为此有些忐忑,下意识去看父亲神色。
刘彻反而仍旧是从前神态,甚至于含笑宽抚九皇子:“父皇大抵是有些喝多了,才说的重了些,九弟不要介怀。”
九皇子莞尔道:“多谢大哥,我明白的。”
就此辞别,各自还宫。
这会儿皇帝不在,空间里其余几个人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了。
朱元璋痛快的舒了口气,又有些疲乏的道:“你爹他咋这么精神,搞了这么一场还不累,要来第二场?!”
李元达道:“这说明登命在于运动,主打的就是一个周而复始!”
“……”一句话把李世民跟嬴政都给干沉默了。
刘彻却不似先前那般轻松,摸着下颌,略有些蹙眉的道:“不过我瞧着,他这局戏只怕很难继续唱下去了。”
几人齐齐一怔:“哎?”
到第二日,九皇子便正式上疏,请求就藩。
接近成年的皇子请求离开长安,去往自己的封地,在本朝是绝对的政治正确,即便是天子,也说不出二话来。
可也正是因此,才更叫皇帝愤怒。
他知道儿子知道自己的意图,所以才会用就藩来含蓄的表示反对。
而在昨夜之后,儿子从自己处得到了明显的负面反馈之后,他居然还是一意孤行,丝毫不顾及自己这个父亲的想法!
他怎么敢?!
皇帝出离愤怒了。
他马上使人传召九皇子过来,毫不客气道:“长安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动乱,你的父亲年事已高,你却要在这个时候离开长安,你的孝道在哪里?这是人子该做的事情吗?”
九皇子默然不语。
皇帝由是怒气更胜:“你哑巴了吗?说话!”
九皇子遂向他叩首:“是儿臣考虑不周的缘故,望请父皇恕罪。”
皇帝盯着他,问:“抬起头来——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九皇子顺从的抬起头来,却没有言语。
他神色有些悲哀。
皇帝听见了他的心声。
“原来,权力居然能够将人异化到这种程度。”
“我可以为了父亲放弃自己的性命,父亲也可以眼睛都不眨的将我推向索取了八哥性命的断头台……看自己的骨肉同类相食,彼此攻讦,真的会快活吗?”
“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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