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舒憋笑:“再打扮打扮,可以上台演戏了。”
陆殿卿不悦地扫了她一眼:“少说话。”
拍好照片,照相师傅看他们两个长得模样出挑,很有兴致,开始劝说他们拍婚纱照。
“一般人都没拍过,多时髦洋气啊!我们店里这是头一个引进的!”
林望舒看了看,其实兴趣不大,她甚至觉得那个婚纱太过繁琐,太多缀饰,有些幼稚傻气,还不如穿着简单的西装和衬衫拍,这样至少不会留下浓重的时代气息,就是再过十几年,不会特别老气。
拒绝了拍照师傅的盛情邀请,两个人赶过去东交民巷。
东交民巷很有些历史了,据说元朝时候就有了,那时候还叫东江米巷,到了乾隆时候,东江米巷的骚达子馆成了专门接待外国使臣的迎宾馆,南京条约之后,这里一度沦为国中之国,中国人不许居住在此,就连清朝皇帝祭祀的堂子都因此北迁,一直到解放后,这里才焕发了新貌。
不过因为这些历史,东交民巷也保留了大量的西洋建筑,成为迥异于周围胡同的一道风景线。
陆殿卿爷爷的宅子是一处中西结合的宅子,红砖砌墙,里面是砖木结构的,雕花的门窗罩,在周围一片西洋建筑中,并不起眼,甚至略显寒酸。
陆殿卿拿了钥匙打开门,带她进去,里面现在没人住,院子里有飘零的银杏叶子,靠墙有一处石桌,旁边是绿意盎然的葡萄架,上面葡萄眼看着要结果子了。
这么走进去,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胡奶奶的意思是,回头白纸坊的房子退还给政府,她就搬到这边来,也能顺便照顾我爷爷的起居。”
林望舒有些惊讶:“为什么?我以为她会和我们一起搬过去新街口。”
上辈子就是这样的啊,现在自己和陆殿卿结婚,结果她不搬过去了。
她想起那天胡奶奶的话:“该不会和那天的事有关吧,其实她说她的,老一辈人都这个想法,我又不会因为这个就恼,我根本不会在意这个。”
陆殿卿:“不会,我没说什么,是胡奶奶自己的意思。”
他略沉吟了下,道:“她的意思是,我们刚结婚,她在的话,怕不自在,所以干脆住这里,况且她也喜欢这里,说是做什么都方便。”
林望舒:“其实也没什么不自在的吧。”
陆殿卿听了,侧首看她一眼,低声道:“我觉得可能确实有点不太方便。”
本来这话也没什么,但是林望舒却一下子多想了,她脸上竟然有些红,便软声嘟哝道:“你都在想什么!”
陆殿卿的声音便有些沙了:“嗯?我想什么,你觉得我在想什么?”
林望舒好笑,软软瞪他一眼:“好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陆殿卿却捏住了她的手指:“这边。”
于是他带她过去了朝东的一间房,并不算大,不过里面布置得还算干净整齐,有床,有一个小小书架。
“我小时候住在爷爷这里的话,就住这个房间。”
林望舒听了,便好奇起来,不过因为太久没住了,其实也看不出什么,只有旁边相框里的照片,有一些陆殿卿的痕迹。
她凑过去,看到里面的小男孩不过四五岁的样子,穿着小小的背带裤,小绅士气派十足,头发微卷,深邃的大眼睛,皮肤很白。
她笑了:“你小时候真好看,像个洋娃娃!”
陆殿卿:“应该是我幼儿园时候照的了。”
林望舒看后面背景,确实是幼儿园的样子,是很讲究的那种幼儿园,靠窗户的位置还摆放着钢琴。
她叹道:“你小时候上这么好的幼儿园。”
她小时候干嘛,上树掏鸟下河捞鱼?幼儿园,没这么一回事。
陆殿卿:“就是那天说的教会幼儿园,解放前就有,我现在想想,是很西式的幼儿园,钢琴,圣诞树,启蒙式教育,什么都有。不过等我上小学,这幼儿园就没了。”
也不是没了,确切地说是被改了,很社会主义特色了。
说着间,陆殿卿打开旁边一个黑漆木盒子,林望舒这才发现,这就是他所说的唱片。
陆殿卿道:“这是以前旧式的钢针唱片,这个很费针,不过我找到一盒以前的备用唱针,可以随便听了。”
林望舒看着那些唱片:“这里面都是英文的吗?”
陆殿卿:“各国家的都有,都是进口的,我记得我小时候,寄卖行会卖那些非社会主义国家的原版唱片,当时我母亲设法买了一些。”
他很快摆弄好了,放进去一张唱片,打开,于是徐缓的音乐响起,林望舒听出来,这是曾经流行美国的民谣歌手NeilDiaond的《sweetcarole》,这首歌应该是六十年代发行的。
陆殿卿道:“需要歌词吗?”
林望舒:“要,竟然还有歌词?”
她只知道这首歌,但是歌词确实不知道。
陆殿卿笑,温声说:“我来给你写。”
林望舒也笑了:“好。”
她自己听的话,并不能保证每一个单词都绝对正确,毕竟唱歌的语调发音有时候会模糊,她未必一定能清楚地听出每个单词。
于是他便拿了一支钢笔,找了白纸,在旁边的桌子上听写歌词。
林望舒望着窗外,专注地听着唱片里流泻出的歌声。
这位曾经红极一时的民谣歌声音沧桑古朴醇厚洒脱,好像能触动人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这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候了,落日的余晖变幻着颜色,映照在古色古香的雕花窗棂上,洒进了房间内。
于是在那细腻温和的旋律中,她看到他修长干净的手握着笔,正低头认真写着歌词。
她看过去,他恰好写到一处“Goodtisneverseesogood”。
很漂亮的花体字。
林望舒便觉得,有一种细腻而躁动的情愫在自己心口蔓延,她甚至恍惚觉得,此时此刻,便是最美好的。
因为她身边的他,是这么美好。
这时候,歌声终了,陆殿卿也写完了,他抬头道:“再听一遍,对照一下,就没问题了。”
抬头的时候,看到林望舒正望着自己。
她的眼睛很亮,很专注。
他在她的目光中,瞬间停住了手中动作。
四目相对,有一种别样的情愫在狭窄的空间中流淌,呼吸也已经紊乱,好像不需要说什么,彼此都懂彼此的意思。
开口时,陆殿卿的声音已经哑了:“林望舒。”
林望舒:“嗯?”
他的眸色变深,线条紧绷,不过声音依然是压抑而克制的:“我们的婚礼,大概还有一周。”
林望舒没说话,眼睛晶亮地看着他。
陆殿卿:“我们可以把最美好的留到婚礼那天。”
林望舒脸上红红的,依然没说话。
陆殿卿:“不过——”
林望舒安静地等着。
陆殿卿:“现在我们应该再亲一下。”
因为刻意的压抑,他的声音紧绷到几乎失了平稳:“也可以试试别的。”
房间内的空气凝固,林望舒的呼吸已经停止。
她看着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你想试什么?”
陆殿卿手里依然握着那支钢笔,眼睛却仿佛着了火:“就上次那样,你觉得呢?”
林望舒:“那你动作要轻。”
陆殿卿喉结颤动,哑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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