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瑾的眉梢轻轻挑动:“这么差劲?比当年的白语嫣还要柔弱!”
她本以为夜宸寒就算再重病,至少也有可以支撑的毅力,没想到连回府的能力都没有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宸王当街昏迷,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她长长的睫毛半垂敛,将眸底的情绪彻底掩盖起来,挥手间声音仍旧清冷:“退下吧。”
那黑衣人眼神微凝,似有些不甘:“墨主,此次回京,您不就是为了复仇吗?如今他既然不省人事,将我们的人派出,倾巢而动,可直接将其斩杀!”
这话听着不无道理。
唐云瑾却冷睨了他一眼:“然后我们的人全都暴露出来,并惊动皇室全城抓捕?我这次回京,只是为了杀他么?”
黑衣人忽然低下头去,“是属下莽撞了!”
“魃,我懂你立功心切,但你要知道墨云阁的规矩,鬼卫之所以被称之为鬼卫,便是杀人于无形,提早暴露,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何况,你怎么确定就没人暗中保护?”
一旦纠缠起来,事情就会比较麻烦。
墨云阁建立起后,一直暗中做事,且尤为低调。
她不求猛进!只求稳赢!
“属下知错。”
“为今之计,我们首要做的,是在京城各地将暗线布下,再一点点的收网,确保万无一失,玉竹堂对于京城最为了解,稍后召集八大鬼卫,随我去玉竹堂。”
“是,墨主!属下先行告退!”
魃一退下,凉亭中便剩下唐云瑾和夜云舒。
天气太冷,杯子中的茶水凉透了,唐云瑾将杯中水泼了出去,水落在地面上后很快结成一层薄冰,散发着阵阵寒意。
夜云舒主动起身帮她添了杯茶,又开始打趣:“真不是心软?刚刚魃说的没错啊,机会千载难逢,人都晕死过去了,不动手?”
唐云瑾拿起瓷杯,轻轻吹走热气,再唇边抿了一小口,又把杯子放回桌上,反打趣回去:“看来四殿下胜券在握啊,不如这个光荣的任务,便交给四殿下了?”
“我才不去,他要是直接死了,就不好玩了,太便宜他!”
“知道还想怂恿我动手?他就算是死,也要死的明白,知道自己为何会死,仇恨向来不是令人盲目往前冲的原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除了杀他之外,我还要做另外一件事,帮你回到皇室!”
“你说什么?”夜云舒不敢置信的看她,“我已经被皇室从族谱上除名了,你怎么帮我?难不成你还想做皇家的主?我在他们眼里,只是罪人,仅此而已。”
“要是做个颠覆北冥的罪人,倒也不错!”
“喂!唐云瑾,你该不会是想怂恿我谋反吧?你与其在这里怂恿我,还不如去找你的澜兄谈谈,他是真的有这个打算!如今夜宸寒重病,宴澜手中的兵权在夜若云的支持下,可是有所增加的,你与其来说动我这个什么也没有的废王爷,还不如去鼓励他造反。”
“看来你没这野心。”
“笑死,小爷现在吃喝玩乐这么轻松,好端端的干嘛要去给自己找不愉快呢?皇室太束缚,小爷从小就不喜欢。”
“好,那我就不多说废话了,我先带鬼卫去玉竹堂找阿垚。”
夜云舒没有回应。
唐云瑾往凉亭外走,刚走出两步,忽然身后传来一阵低笑,夜云舒说话的语气忽然变得低沉又压迫性:“看来,你我有着共同目的!”
她顿住脚步,侧眸回看他,红.唇勾起:“我就知道,如果是你,绝不会拒绝。”
夜云舒慵懒站起身:“真是清净日子过惯了,连曾经所受屈辱都可以遗忘,他可以选择安稳,我不行!说吧,需要做什么?”
“需要……你演一出戏,待我和阿垚规划好,再来找你。”
“行,但愿到时候,你还能唤醒我。”
“要找你很难么?”她一声轻笑,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去,走出一段距离后,声音远远传来:“帮我照顾好两个小家伙。”
云府外,一辆低调奢华的棕黑色马车正停驻,唐云瑾换了一身黑色便装,重新易容了张偏英气的女子容貌,迈着轻快从容的步伐,走上了马车:“去玉竹堂。”
“是,墨主!”
两年的时间里,为了让“诈死”更真实,她一直忍着没回京城,也没有在明面上跟玉竹堂之人接触过。
阿垚几次送来书信,说要来探望,都被她拦下了。
她知道,虽然自己在京城所有人的眼里已经“死”了,但夜宸寒势必会盯着阿垚,盯着玉竹堂。
所以,她没有让阿垚离开过京城,只是在墨云阁初建立之时,阿垚曾秘密派出一些玉竹堂中长期隐藏在暗中不露面的陌生面孔前往江南协助她。
云府的位置距离丞相府很近,两年前阿垚给夜云舒的任务便是暗中保护丞相府。
这两年来,有他在,丞相府倒是安全无忧。
马车走在宽阔的街道上,恰好经过丞相府大门。
这两年来,当她再度经过,看到丞相府大门的时候,只觉得有些陌生。
下意识叫停了马车。
撩开车帘向外探出视线。
丞相府的门匾上至今还挂着白花,看着比较新,像是最近才挂上的,她不由得皱起眉头,难道最近相府又发生了什么?
有这个想法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可现在她身份特殊,也难说丞相府周围是否有探子在暗中观察。
所以,她只是看了几眼,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让车夫驾马车离开。
丞相府的具体事宜,待她见了阿垚,问清楚便是。
毕竟当时临走之前,她是把重要的人和事都托付给阿垚和玉竹堂了。
一段时间后,马车在玉竹堂外停下。
两年时间。
就连玉竹堂也变了模样。
原本的玉竹堂是个三层阁楼,如今两侧新建了相连的悬空吊脚小楼,不但僻静,视野还好,坐在吊脚小楼中,可以将半个京城的美景尽收眼底。
唐云瑾提着衣摆跨步走进玉竹堂内,身后跟着同样身着黑衣的八大鬼卫。
掌柜还是以前的掌柜。
在玉竹堂两年多,掌柜也算阅人无数,一眼看出唐云瑾身边跟着的八人都不简单,但因她易了容,掌柜一时间没有认出,只得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恭敬揖手:“这位公子,您是喝茶还是探雪?”
探雪是玉竹堂的黑话,四季黑话各不相同,简单来说就是买情报的意思。
唐云瑾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探雪。”
掌柜皱眉,眼神有些奇怪的打量着她,总觉得声音很熟悉,可一时间说不上来,毕竟唐云瑾就说了两句话。
看掌柜没有动的意思,唐云瑾又说道:“准备好厢房,让阿垚来见我。”
“您……您是……”掌柜终于敢确认她是谁了,满脸的惊喜。
“嘘!”唐云瑾做了个噤声手势。
掌柜也意识到人多眼杂,连忙收敛自己的表情,叫过来一名小二,让其带着唐云瑾上三楼厢房区。
虽然已经很低调,也还是引起一些眼尖食客的注意。
掌柜刚回到柜台前,一名世家公子打扮的年轻男子便不满说道:“不是说三楼厢房只对王爵开放吗?方才那公子是哪门子王爵?随便带了七八个侍卫,你们玉竹堂就怂成这样了?要不本少爷下次来也带七八个侍卫?本少爷有钱,坐得起厢房!一楼这么吵的地方,本少爷是真呆的不习惯!”
一口一个本少爷的叫嚣着,弄得其余食客心里也有些不服。
玉竹堂物价本就偏高,他们能来这里当食客,本来就不是普通人家,结果来了还难得清净。
掌柜也知道来玉竹堂的人大部分都得罪不起,倒不是他怂,是堂主早就立下了规矩,凡是玉竹堂之人,不可在堂内跟食客发生任何直面冲突。
但不在玉竹堂内,可另说!
毕竟,自玉竹堂成立起,得罪了玉竹堂后,莫名其妙死亡或者失踪的人了,不计其数。
虽然传言中对玉竹堂颇有怀疑,却总无法抓到把柄。
就在掌柜想着该如何平息时。
三楼走下一名身着黑衣的中年男人,恰好是方才跟随唐云瑾走上去的鬼卫之一,其名为魑,八大鬼卫之首,耳力超乎常人,就算隔着两层楼,方才那世家公子所言,他也是听到了。
下楼后,一刻也不带犹豫的朝着世家公子走去,礼貌抱拳,声音粗粝:“我家公子请您上楼一叙!”
“什……什么意思?”世家公子刚刚嘴上神气,如今魑往他跟前一站,瞬间就失了底气,“我就是说了几句实话,你家公子想怎样?我可告诉你,我爹是户部尚书,我姑姑是宫中贵妃!敢动我你们绝对死定了!”
魑不为所动,大手伸出去,做了个手势,气场全开,厉声道:“公子,请上楼!”
那世家公子有些腿软了,但玉竹堂内,此刻有百余双眼睛正紧盯着他,若他迈不出去,怕是很快要引得哄堂大笑,便只能咬牙迈出一步:“去就去!你们还能吃了我不成?”
说罢,僵直着腿彻底迈出去,咬牙跟着魑往楼上走。
实际上心里就快绷不住了。
三楼,厢房。
小二进进出出,已经上了好些茶点。
退出来时,看到这世家公子往厢房里走,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世家公子跟小二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忽然心里有些没底气,深深呼吸了口,才强装着从容迈进厢房的门。
“嘭!”
刚走进去,身后房门就被大力关上。
世家公子有些草木皆兵,被这忽如其来的声音所吓到,腿不受控的抖了下,一个趔趄,险些跪在唐云瑾面前,还好是稳住了。
唐云瑾瞥他一眼,嗓音压下去,变得低沉:“这位公子一上来便要行如此大礼?”
“你胡说什么?你看着比我还要小几岁吧?还长的这么瘦弱,就算要行礼也是你给我行礼,我爹可是……”
“嗯?”身后的魑默默拔刀:“怎么跟我家主子说话的?”
世家公子腿直打颤,但为了面子,他还是扶着距离自己最近的椅子走上前去,准备坐下。
“这不是给你坐的。”唐云瑾冷声道。
“不就一把椅子吗?你叫我来了,还能不给我坐的?”
他誓要给自己找回面子,随后果断做了下去。
一瞬间心里得意起来,这厢房就是不一样,连椅子坐起来都这么舒服,比下边那些糙面长椅坐着舒服多了。
魅有些看不惯,抬起纤细的手指,便要抽出细腰间别着的长鞭,准备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唐云瑾抬手阻拦,“既然他想坐,便让他坐着!”
“虚张声势。”
他不但要坐着,还要更淡定!
想着,便从桌上拿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忽然有些疑惑:“这糕点味道这么好?我之前看玉竹堂菜单的时候怎么没发现?”
“喜欢吃?”唐云瑾唇角勾起。
“当然喜欢!”
“那就多吃些!”
“好,既然这样,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这些糕点就算是你给本公子赔礼道歉的!我看你们这穿着,也不像是京城之人吧?我爹可是户部尚书。”
唐云瑾拿起琉璃杯,轻抿了口果茶,笑意盈盈:“原来是周大人之子。”
“你认识我爹?”
他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小白脸”,硬是没从脑子里找出半分熟悉感。
“很奇怪么?”
仔细想想,周子然就觉得不奇怪了,他爹可是尚书,这小白脸知道他爹的名声不是很正常吗?
一想到这,他瞬间信心十足:“哦~所以你叫我上来,是想通过我感谢我爹?”
唐云瑾唇角轻抽搐了一下,谁能告诉她,这是什么逻辑?
魅一脸嫌弃:“主子,我看还是把他丢出去吧,属下感觉他脑子不太好!”
唐云瑾瞥过去一眼:“把他丢出去了,谁来买单?”
周子然又一块糕点刚送进嘴里,就听到唐云瑾这话,瞬间瞪大了眼睛:“你……你说啥?我……我买单?有没有搞错?”
唐云瑾淡漠的视线聚焦在他略显惊慌的脸庞之上,轻轻一笑:“刚刚周公子在楼下说的,我可都听到了,周公子想入厢房体验,而我也正好缺个付钱买单的人,互相成全,倒也正好。”
“你这人太腹黑了吧?这一桌子的东西全是你点的,有些甚至我都没见过,来玉竹堂这么多次都没吃过,光是看着就不便宜,这么一大桌子,加上这厢房,得多少银子?”
他在楼下随便吃吃,也得花个十几两银子,那这厢房……
“不多。”唐云瑾淡定挥手,“也就三百两!”
“三三三……三百两,抢钱呢?”他猛然站起身,往正飘雪的窗口瞟了眼,迅速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呀,这么大的雪,我忽然想起来我好像窗户没关,我先回府了。”
这借口……真拙劣。
魑大手一抬,便将他按了回来。
这下,周子然是不敢动了,脸瞬间垮下去:“我说这位公子,我爹虽然是尚书,但一个月俸禄也就一千五百两,我一个月的月钱也就一百两,三百两我是拿不出来,要不咱们摊一摊?你看你们九个人呢,我才一个人,我出一百,剩下的两百你们九个人凑凑?这也算公平吧?”
说完,很果断的把腰间钱袋解下来,诚实的打开,把里边的钱都倒了出来。
碎银,贯钱再加上几张小额银票,差不多正好一百两。
看唐云瑾不说话,周子然又苦笑道:“公子,我真的就这么多。”
话刚落,厢房的门打开,一身淡青色锦衣的阿垚走了进来。
看到那具有代表性的狐狸面具,周子然就像是看到了救星,赶紧道:“堂主,堂主!这……这个人没钱还要定厢房,他还逼着我给他买单,堂主他是要吃霸王餐的人,快救救我!”
哪知阿垚那只黑色的眸子中却流淌着温柔的宠溺,无奈道:“吓他干什么?你点的这些东西,他可是真的买不起单。”
见状,周子然傻眼。
他好像被无视了,又好像没有被无视。
唐云瑾认真给出总结:“第一眼瞧着有趣,第二眼瞧着缺根筋,第三眼瞧着智力缺陷,的确有些浪费时间了。”
周子然:“……”
好像被羞辱到了。
有趣和缺根筋他还能接受,智力缺陷几个意思?
“周公子,出去吧。”阿垚视线瞥向他时,已经没了方才看待唐云瑾时的温柔宠溺。
“就没我事情了吧?”周子然反复确认道,“要是没我事情,我可就直接走了!”
话落,抓起桌子上倒出来的钱,一溜烟往外跑。
就怕自己跑慢了一步,里边的人就得反悔,再把他抓回去。
“跑的还真快。”唐云瑾又抿了口茶,红唇荡漾着笑容。
阿垚衣摆一撩,坐在了她的身边:“两年不见,你好像有所改变了。”
“哪里变了?”唐云瑾问道。
“比以前乐观了些,以前你郁郁寡欢,可不会做这种捉弄人的事情,那周公子以前在赌坊嗜赌过一阵子,原本一个月五百银两的月钱,能在一天内输光,后来周老妇人便将他的月钱扣的只剩一百两,且立下了规矩,一天只能在府内吃一顿饭,其余两顿饭他自己在外想办法解决,久而久之,不但戒了嗜赌的毛病,手中的钱也不再乱花,玉竹堂一月来一两次,一次月头一次月尾。他这才刚月头拿了月银,你张口便是三百两,差点把他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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