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都知道,就算周赫煊答应当教育副厅长,身边和手下全是李石曾的人,他屁的发言权都没有,除了按月领工资外啥都不能干,这种官当来做什么?
李书华不解地问:“周校长,你为什么要反对教育独立?”
周赫煊笑道:“你可以转告石曾先生,我并不反对教育独立,我反对的是盲目改革。”
“你认为现在是盲目改革?”李书华问道。
“实不相瞒,昨天我拜会了胡适,又看了许多教育改革的相关文件,情况非常糟糕,”周赫煊苦笑着说,“诸位教育改革家们的精神,我是非常佩服的。为了策划教育改革,有的先生甚至连续几个月加班工作,每天休息只有四五个小时。这种爱国和爱教育的公心,没有人会质疑。但是呢……”
李书华问:“但是什么?”
“但是这种改革必定失败,”周赫煊分析道,“第一,教育改革内容自相矛盾。改革宗旨是教育独立,改革内容却以三民主义教育为依托。这等于是一边奉行党化教育,一边又要闹独立,岂不是自相矛盾,自己给自己设置改革阻力?第二,两个月前的全国教育大会,足足开了半个月,核心内容是讨论教育经费独立。可这教育经费怎么来?居然要求国家财政的10%到30%用于教育事业。你们又要政府出钱,而且还是那么多钱,却又不让政府来插手管理,谁愿意把钱给你们?教育经费无法独立,又谈什么教育独立?第三,大学区制跟中国的国情不符。法国屁大点地盘和人口,都要划分17个大学区,而我国的一省甚至数省却只划一个大学区,将原有多所大学强行合并为一所,其规模庞大可想而知。再加上更为庞大的中小学基层教育,也归这个大学区管,你们那点人管得过来吗?行政效率必然低下!只高校合并产生的种种矛盾,就够你们头疼好几年,基层教育问题根本没法处理!”
周赫煊说得很透彻,李书华细想之下,瞬间对教育改革的前景担忧不已。但他还是嘴硬道:“改革矛盾肯定是有的,我们必须坚定决心,才能战胜这些困难。如果教育不能独立,那管理教育的官僚很可能没读过几天书,外行指导内行,贪污腐化盛行,把教育系统弄得乌烟瘴气!”
周赫煊笑问:“你就保证教育独立后,那些当权的学者不贪污?”
李书华支吾道:“学者终归更有底线。”
“底线是什么?我不知道,”周赫煊不屑地说,“我只知道,江浙两省试行大学区制后,浙江大学校长是蔡元培的学生蒋梦麟,中央大学校长是张静江的侄子张乃燕,劳动大学的校长是李石曾的姻亲易培基。在中央研究院,蔡云培倚重杨杏佛为左右手,而在即将设立的北平大学院,李石曾又要大肆任命亲信。他们哪个不是在任人唯亲,哪个不是在教育系统划地盘、占山头?”
听完这话,李书华表情显得有些痛苦,他所尊敬的几位长者,竟被周赫煊赤条条地说穿本质。
历史上,李书华是这几派当中,立场最中立和公证的,也积极地协调各派矛盾。
因此在常凯申亲自兼任教育部长后,特地把李书华任命为教育次长,因为只有他当副部长,各派都不会表示反对。
周赫煊笑道:“我相信立志教育改革的先生们,人人皆有一颗公心。但也人人都有私心,甚至为了公心而生私心。李宗吾先生前段时间发表了篇《社会问题之商榷》,里面有一部分就是讨论人之私心的,用力学阐述心理变化,我觉得有些道理。大学院里的那些先生们,其公心终究要因权利向心力引导为私心。”
李书华叹了口气,抱拳道:“周校长,我会把你的话,转述给石曾先生。但他能不能听得进去,我无法保证。”
“我也不指望他能听,等北方的学校开学以后,他就知道自己的改革有多困难了。”周赫煊说道。
教育改革的流血事件,历史上就发生在北平大学区内。
李书华离开的时候,对周赫煊说了句:“周校长,你提及的那位李宗吾先生,此时就在南京。我前两天跟他聊过,此人的理论荒诞不堪,不可尽信。”
“哦,李宗吾在南京,那我可得去见见。”周赫煊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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