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悬挂着道观历代祖师爷的画像,得有四五十幅之多。
白玉京之外的天下宗门以及子孙庙道观,挂像一事,也看各自底蕴高低,不一而论,有些是金丹道士,去世后挂像就可以在祖师堂占据一席之地,享受香火,但是像玄都观这样的庞然大物,就需要是玉璞境修士起步了。
只因为他这位当代观主,道法够高,活得够久,占着茅坑不拉屎实在太多年,所以众多挂像上边的“祖师”,其实辈分都要比孙怀中低。
祖师殿内的挂像,按照辈分,从高至低,依次排列,最终就像一座宝塔。
墙上较高处,有三幅挂像,是空白,并列两幅,分别属于未来的观主孙怀中,师姐王孙。
就像一种“虚位以待”,在青冥天下,不算如何奇怪,这就跟市井坊间,老人不忌讳谈论生死,在世时就会为自己早早备好棺材是一个道理。
一座山上仙府祖师堂,空白挂像越多,自然就意味着这座门派的在世祖师越多。
祖师殿大门缓缓打开,孙道长跨过门槛,走出大殿,抚须眯眼,“他是找贫道的师姐而来。跟你找买卖,就是个添头,把你当块敲门砖了。”
在开门时,晏胖子低下脑袋,不去看大殿内的光景,等到关上门,晏琢重新抬头,问了个很务实的问题,“观主,能不能与我说句到底话,我跟他合伙,真能挣着大钱?”
孙道长点头道:“能。”
晏琢闻言如释重负,“只要不是骗子就好,这种高人,多认识几个,混个熟脸,总归是好事。”
孙道长笑道:“这个龙新浦,不喜欢待在山上好好修行,最喜欢跑去江湖里边搅混水,时日一久,就被那些眼窝子浅的,尊称为‘龙师’了,只是与林江仙的那个‘林师’相比,含金量差得有点远,反正龙新浦脸皮厚,就算有那不怕死的,愿意喊他一声龙掌教,他一样敢收下。”
那个化名青零的老道士,真名龙新蒲,是那永州境内兵解山的一位老祖师,如果按辈分算,还是当代山主的太上祖师。
兵解山是永州数一数二的山头,作为兵解山硕果仅存的“同辈老人”,自称在门派里边有威望,云游在外略有薄面,确实不算吹牛不打草稿。
不过兵解山这地儿,风气比较怪,修士道龄都不高,有那“千年一劫数”的说法,而且也不是越老越能打。
因为那边的修士不够长寿,所以此人的辈分,实则占了大便宜,否则要说玄都观、采收山这些宗门里边,有个观主、宗主的太上祖师,传出去,还不得吓死人?
毕竟能活个五六千年,境界能低到哪里去?
这个兵解山的龙新蒲,与师姐是同乡,还是同年,都来自永州境内一个小地方。
可要说境界,修行资质,打架本事,比起自家师姐,又都要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厮在外晃荡,没饿死,也没被人打死,就靠一张嘴。先后三次跌境,也都是嘴巴没把门惹来的祸事。
晏琢好奇问道:“这位前辈,是奔着观主的师姐而来?这里边,有说头?”
孙道长瞪眼道:“不该问的就别问。”
你小子要是大嘴巴乱传话,以师姐的脾气,不会跟你这个小辈计较什么,那么回头师姐收拾的,就是贫道了。
当年道龄不大的时候,也没啥,如今好歹是一观之主了,多少要点面子,每天伸手捂着半边脸出门,不像话。
孙道长带着走出这座属于禁地的观内观,随口问道:“出门一趟,有何感想?”
晏琢感慨万分道:“威风八面,走到哪里都吃香,好得很,不枉费我慧眼独具,早早相中了老观主的玄都观,在这件事上,董黑炭就不如我了。”
其实这就要归功于年轻隐官的举荐了,否则满身铜臭的晏胖子,在那规矩森严的白玉京,在生财有道这条路上,恐怕空有十八般武艺,也没有太多的施展余地。
林江仙的鸦山,在那汝州的地位,靠着人多势众,又是赤金王朝鼎力扶持的江湖门派,鸦山嫡传武夫,在那一洲山河,当然可以横着走。
而玄都观在这蕲州,也是当之无愧的……扛把子。
不像殷州,自古就有两京山和大潮宗敌对相峙,势同水火。当然今时不同往日了,两家人成了一家人,而且还是字面意思上的那种一家人。山上宗门联姻,多是弟子们相互间看对了眼,然后喜结连理,哪有两位一宗之主结为道侣的?这在青冥天下,确实是头一遭。
翥州,亦有采收山,与道家符箓祖庭之一的青祠宫争锋。
就算是幽州那边,不也有个守山阁,能够与地肺山华阳宫板板手腕。
很难说是谁一家独大。
永州则有仙杖派和兵解山,两个顶尖宗门仙府,始终在争那个一州魁首的位置。
当然那白玉京,是整个青冥天下的主人,即便是玄都观,与之对比,还是极大差距的。
甚至可以说青冥天下所有的宗门,都是白玉京的“外门”藩属。
晏琢问道:“老观主,我能跟他做买卖吗?”
孙道长嗯了一声,“随你,钱财往来,买卖而已,这里头没什么忌讳。”
何况玄都观与兵解山的那点旧怨,在孙怀中看来,谈不上死结,只是兵解山那个当代山主死脑筋,钻牛角尖,自己不肯出来。
孙道长问道:“当真就这么喜欢赚钱?”
晏琢笑道:“喜欢是真喜欢,打小就喜欢,况且修行练剑之外,总得找点事情做做,帮着分分心,走走神。”
孙道长点点头,“蛮好。”
如果有机会,通过这桩买卖,能够让双方缓和关系,以后举荐晏琢担任玄都观祖庭的账房执事,好歹自己也有个说头。
免得被谁说成是任人唯亲,如今玄都观暂时又不缺扫地道士。
孙道长说道:“你去喊上狄元封和詹晴,跟着贫道一起出门散散心。”
晏琢点头答应下来,这就去喊那俩福缘深厚的幸运儿。
晏琢试探性问道:“我先飞剑传信给那位兵解山老前辈?”
孙道长摇头道:“不用。”
孙道长上次阴神出窍远游,再次游历了一趟浩然天下,最终在北俱芦洲那边收了两个亲传弟子,一并收入袖里乾坤当中,带回玄都观。
只是名义上的亲传,丢了几本道书几篇仙诀给他们,其实真正为双传授剑术、道诀的,是“门房”韩湛然这样的上五境道官。
按照孙道长的说法,给人传道当
师父,贫道有个缺点,教得了天才,教不了笨人。
那两个来自浩然天下北俱芦洲的外乡年轻人,哪敢有任何怨言。
只觉得能够与一位雷打不动的天下第五人,搭上关系,即便只是有个有名无实的师徒名义,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天大幸事了,实在不敢奢望更多。
况且只要是玄都观祖脉道士,修行都安心。至少谁都不用担心在外被人欺负。
老观主孙怀中,就像一棵参天古树,遮风挡雨,庇护着所有道士,人人都在树荫里边避暑纳凉,只需要专心修道即可。
晏琢去找到那狄元封和詹晴,说是你们师尊下了一道法旨,要咱们一起陪他老人家出门散心去。人比人气死人,这俩同龄人,作为老观主的嫡传,在玄都观里边,辈分高得无法无天了,而且得以破例在桃林结茅修行。狄元封两个,见到了这个晏胖子,也不敢有任何小觑心思,二话不说,立即跟着晏琢去觐见师尊。
当年在他们家乡的北俱芦洲,一处仙府遗址,狄元封和詹晴,切身领教过某人是何等“不做人”的行事风格。
难怪能被自家师尊称呼一声陈小道友。
只是等到他们事后得知,对方竟然是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就开始各自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以及因祸得福了,愈发珍惜如今稳稳当当的修道岁月。
晏琢笑道:“以后陈平安来了玄都观,你们三个就是不折不扣的故人重逢,还不得好好喝顿酒?这酒水,有无想法?我可以帮你们早早备好几坛仙家酒酿,价格嘛,好说,保证原价!”
狄元封不搭腔。
詹晴却是笑道:“这敢情好,就有劳晏兄多费心了。”
其实与狄元封他们的初次相逢,也是陈平安继误入藕花福地之后,首次壮起胆子,主动学那山上修士进入山水秘境,寻道访仙,追求机缘。
如果只看结果,陈平安当然收获颇丰,但要说过程之凶险,也确实让人心有余悸。在这之外,陈平安又等于无形中接下了一桩分量不轻的因果。在那山巅小道观内,供奉着一尊中年面容的道士桃木神像,此人的真实身份,正是玄都观孙道长的小师弟,当年被白玉京二掌教,余斗穿法衣携仙剑,亲自问道、问剑玄都观,死在真无敌的剑下之人,便是这位玄都观道官。
而此人的嫡传弟子宋茅庐,更是一个被誉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道士。
按照当年在龙宫小洞天凫水岛,火龙真人的说法,这位按辈分属于老观主师侄的道士,曾经以永州作为大本营,聚拢起了白玉京之外将近六成的道门法脉。这个说法,当然会有一定的水分。因为天下最顶尖的那一小撮宗门、仙府,当年并未真正与宋茅庐结盟。可能私底下有契约,但至少在明面上,是没有与永州联盟,可即便如此,也算足够惊世骇俗了,就像当时火龙真人用了一个比喻,搁在我们浩然天下,这就像有个人,可以抗衡半个儒家,与中土文庙分庭抗礼。
而宋茅庐的师尊,孙道长的师弟,这位飞升境老道士的那尊桃木神像,如今便是陈平安的五行本命物之一的木宅关键所在。
除了狄元封和詹晴,被老观主收入袖里乾坤,好似一场鸡犬升天,化虹而起,飞升青冥天下,其实当年原本彩雀府女修柳瑰宝,她也差点成为老观主的亲传弟子。
晏琢满脸好奇道:“啥时候咱们兄弟几个喝个小酒,给我好好说道说道当年那场游历,是怎么认识的陈平安。”
因为陈平安的关系,晏琢跟他们特别亲。
至于这两位是怎么想的,晏胖子可不管。
詹晴笑着答应下来,说当然没问题,狄元封则倍感无奈,他实在是不愿多提那个老奸巨猾、挣钱不要命的“陈好人”。
当年家道中落的狄元封,腰间悬佩一件祖传之物的宝刀,曾经与一位边关武将出身的家族供奉,学了点刀法,他曾经用了个嘉佑国秦巨源的身份,当然是与后者栽赃嫁祸泼脏水了。一路上先后认识了“孙道长”,黄师等人,几个不受待见的山泽野修,合力求财,走那趟仙府秘境,狄元封算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边,去搏命求个大富大贵了。反观詹晴,作为北亭国小侯爷,是个出了名的风流种、薄情郎,当初竹杖芒鞋,腰别一支羊脂玉笛,一副贵公子做派,拎着那根暗藏一把软剑的竹杖,身边又有佳人相伴,简直就是去游山玩水的。
至于老观主,为何愿意收他们为徒,带回青冥天下,詹晴和狄元封至今都还一头雾水,浑浑噩噩就成了道官,走在玄都观内,莫名其妙就会被那些上五境老真人,喊师伯师叔,甚至是师伯祖、师叔祖,甚至还曾被人毕恭毕敬喊那太上师伯、师叔祖的。
只是两位同门之间,其实如今关系也一般,说到底,双方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不同路,当然只是他们自己这么觉得。
詹晴小心翼翼问道:“晏兄,那位隐官大人,作为外乡人,最早是怎么在剑气长城那边立足的?”
晏琢认真想了想,大笑道:“以诚待人!”
在晏胖子去喊人的时候,孙道长找到了师姐王孙,试探性问道:“兵解山的那个龙新浦,找上门了,你要不要见他?”
少女姿容的女冠,神色淡然道:“如果对方是打着同乡叙旧的幌子,就免了,不见。如果你觉得他是来跟我们玄都观谈事情,而且比较重要,反正你才是观主,我这边无所谓。”
孙道长问道:“如果对方两者兼有,如何是好?”
王孙说道:“当然是公事大过私事,见一面无妨。”
孙道长如释重负,沉默片刻,没来由感慨一句,“师姐,我们师父,是个有晚福的人。”
作为孙道长和师姐王孙的师尊,那位道号“清源”的老道士,是寿终正寝,属于无疾而终。几个徒弟,又都算有出息,若是晚个几百年再走,可能就要揪心了。
王孙点头说道:“亏得师父走得走,不然多活几年,要被我们几个活活气死。”
哪怕是提到师尊,王孙说话还是没什么忌讳。
孙道长笑道:“你们一个个的,当年都不乐意接过师尊的位置,继任观主,我一直怀疑,师尊当年选我,是不是师姐你这边,与师尊偷偷说了什么?”
“没证据的事情,少胡说八道。”
王孙坐在桃树下,伸手按住一把在鞘长剑,教训道:“当师弟的,没大没小。”
孙道长哑然失笑。
当年被玄都观上任观主,“清源”道长,被老真人同时领进玄都观修行的一拨孩子,有七人之多,在那之后,这位老真人就再没有收取嫡传了。
不过是七个孩子,结果其中光是飞升境修士,后来就有三个!
除了刚刚“出关”的王孙,现任观主孙怀中,还有双方那个喜好手持行山杖、负笈云游的小师弟,家乡来自一个盛产枇杷的小地方,出身贫寒,名叫黄柑,后来道号“青李”。
三位同门,孙怀中,师姐王孙,师弟黄柑,都先后跻身了飞升境,也曾分别担任玄都观住持,首座,都讲。
故而上任观主最后收徒的那一年,也被后世视为玄都观历史上,最为丰收年景的一个“大年份”。
即便是搁在整个青冥天下那部厚重老黄历书页中,也注定属于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老秀才上次带着一个虎头帽孩子,做客玄都观,就专程来这祖师殿,给上任观主敬了三炷香。
挂像上面的人,与挂像以外的敬香客,双方都擅长收徒嘛。
此外,老秀才的关门弟子,与上任观主的小弟子,亦有一桩不浅的道缘。
这就很善了嘛。
玄都观的上任观主,元禾,道号“清源”,老道士第一次为入室弟子们正式传道授业,就是丢给那些孩子一本只有寥寥五千言的道祖著作。
而王孙只是看了“道可道非常道”的开篇六字,她就合上了书籍。
那年还只是在玄都观担任三都之一的老道士,颔首而笑。
让她可以玩去了。
当时还扎两羊角辫的小姑娘,便蹦蹦跳跳离开屋子,独自玩耍去了。
只留下孙怀中在内的同门师兄弟,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对惊为天人。
孙怀中事后问师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师姐的解释是我又不认识字,师父丢给我一本书算咋回事。
孙怀中还就真信了,年少无知,年少无知啊。
确实,家乡是那永州的师姐王孙,她家世代都是捕蛇人,不曾读书识字,并不意外。
反观孙怀中他们这拨大多出身不错的修行胚子,别说认字,就是各脉道书都背了不少,比如最早公认修道资质最好的小师弟黄柑,不到十岁,早就熟读整部道藏了。
孙怀中是多年之后,才知道真相,原来师姐就只是觉得刚认识没多久的师弟“小孙”,年纪再小,可好歹是个修道之人,竟然能问出这种白痴问题,瞧着怪可怜的,她就随便找了个蹩脚借口安慰他罢了。
反正在那些年里,师姐每次看到孙怀中,就都眼神格外“和善”,也从不冷着脸,多半是当个需要她可怜可怜的小傻子看待吧。
此后王孙的修行路,无比顺遂,破境一事,势如破竹。
完全就是碾压同辈,一骑绝尘,都只能远远看着那个王孙的登高背影。
久而久之,玄都观所有徽字辈的道士们,就都认命了,明摆着没法比,那就不跟王孙比。
切磋道法,探讨义理,谁都不找那个王孙。
王孙先是碾压同辈,继而是追上师辈,然后是徽字上边的两个辈分,其中不乏惊才绝艳的修道天才,结果都被王孙一一超越。
后世评价王孙的“总角闻道”一说,可不是开玩笑的。
作为修道资质仅次于王孙的小师弟黄柑,进入玄都观之前,有那一句“当是天仙”谶语,反而是修行最为迟缓的一个。
至于孙怀中,在那段无忧无虑的修道岁月里,自认高不成低不就,也不算如何出类拔萃,既然有师姐王孙在,天才不天才的,都没了意思,至于后来被说成是什么大器晚成,厚积薄发,听着也当是些骂人的话了。
玄都观祖庭这边,在那拨徽字辈道士成长起来之后,玄都观作为天下道门剑仙一脉的执牛耳者,其实在蕲州,是一处出了名与世无争的“山上山”,幽居修道,不染红尘,跟外界打交道极少。
等到徽字辈道官开始成长为玄都观的中坚力量,纷纷占据道观要职,原本清静高妙的玄都门风,随之一变,变得锋芒毕露,涉世渐深。
经常是有同门在外吃了亏,王孙大手一挥,就是数十号同龄修士,背着师长们偷偷联袂远游,每次都由孙怀中打头阵,小师弟黄柑当出谋划策的军师,师姐王孙次次负责对付那些境界高的,以及由她收拾残局,比如回到道观后,都是她跟师门长辈们掰扯道理,挨训过后,就得面壁思过,每次都是一窝一窝的,一起被禁足在桃林那边,这就叫有难同当。
等到孙怀中从徽字辈当中脱颖而出,出人意料担任玄都观的住持后,数千年以来,在孙观主的默认、甚至是暗中推波助澜之下,玄都观剑仙一脉的道士,最喜欢、也最擅长的“单挑”门风,更是被发扬光大到了顶点,玄都观的那数十套精妙剑阵,堪称蔚为壮观,是怎么来的,当然是一场场围殴而来。
而从小孙、变成年轻观主、再变成老观主的孙道长,那些个臭毛病……得换个更加公道的说法,是某些个山上山下、路人皆知的优良传统,其实就是年少时跟师姐王孙依葫芦画瓢而来。
比如打人要趁早。
————
青萍剑宗,祖师堂第一场议事。
椅子旁边都有摆放有茶几,上边搁放着一碗清茶,一碟瓜子。
看样子,估计就要成为以后祖师堂议事的某种定例了。
曹晴朗和裴钱负责提壶倒茶,小米粒负责分瓜子。
黑衣小姑娘神色尤其认真,么法子嘞,分到每个碟子里边的瓜子总数,她得保证精确到一颗瓜子都不差!
昨夜陪着裴钱一起守岁,她为此演练了很久,还是觉得不够保险,至多做到误差在两三颗瓜子之内,着急啊,裴钱就帮她想了个天衣无缝的法子,她掏出瓜子的时候,若有误差,裴钱就眼神示意小米粒,差两颗有差两颗的暗号,差一颗有差一颗的提醒。哈哈,完美!
陈平安率先磕上瓜子,好人山主很快就看出门道了,嗯,很好,比其他人都要多出三颗,果然小米粒还是很向着自己的。
贾晟最为正襟危坐,老神仙本以为这次开宗立派的首次祖师堂议事,是没有自己份的,不曾想陈山主还是这般念旧,崔宗主果然还是如此尊师重道。
裘渎也比贾老神仙好不到哪里去。
其实贾晟和老妪之外,姚仙之是最别扭的一个,当年与陈先生半开玩笑,讨要一个下宗的客卿身份,他自己都没有太当真,不曾想当了记名客卿不说,还能在青萍峰祖师堂有个固定座位。
至于陶剑仙,当然也没打瞌睡。
“大家都随意些,不是什么‘就当’自家人关起门来聊天,本来就是了。”
陈平安端起茶碗,停顿片刻,好像是有感而发,微笑道:“必须承认一点,我们上山下宗,风气很正,大家都有功劳。”
略显冷场,陈平安原本打算撂下一句,既然在座各位都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很好,开始议事。
所幸贾老神仙满脸诚挚神色,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沉声说道:“必须的!”
于是崔东山,裴钱,曹晴朗几个,都直愣愣看着贾老神仙。
陈平安猛然间站起身。
青萍峰山门口那边,凭空多出了一个眉眼飞扬的红棉袄女子,腰悬酒葫芦,她一手牵着马,招手喊道:“小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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