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春和随从就在前方不远处等着自己,不愿让她们看到自己如此的模样。
她停下了脚步,以手背拭泪,却越拭越多,眼泪仿佛开了一道闸门,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下。
……
她曾经听从了内心,无法释怀于相识以来两人之间曾发生的种种不快,即便那些不快,都是带着动听的喜爱她的名义。在她终于能够向他说不的时候,她选择拒绝了他。
聪明如他,怎可能想不到当日周王之拒便是来自于她的拒绝。
高傲亦如他,轮到今日这样的局面,即便他对她冷眼相待,本也是人之常情。
她在今晚生出想要赶来向他言谢的那一刻时,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然,到了此刻,周围空无一人,身边除了头顶夜穹相伴,就只剩空旷四野里的野风,她却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她亦不知自己为何如此。
没有人知道,在她下定决心写信向他求援的时候,她曾经历了怎样的一个过程。。
倘若可以,在她曾经那样决绝地拒绝了他之后,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开口向他求助的。
但她没有选择。
妫颐的临阵退出,谁也无法预料的到。
在做出与楚谋和的决定之后,即便她与大宰商议过了到时各种可能出现的问题以及如何应对的法子,但她心里依然清楚,真到了那一步的话,绝不会轻松,甚至极有可能,还将遇到事先无法预料的意外,而那些意外,极有可能会令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付之东流。
她只能成功,不可失败。周国最后那仅剩的两万士卒和跃的性命,容不得出任何的意外。
故她必须向他求助,以尽量为自己接下来的南行争取到更多的支持力量,哪怕这于她而言,是一种极大的难堪。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颜面和实实在在的关乎切肤之痛的活生生的性命,孰轻孰重,她分得清。
傍晚从见到跃,得知他同行,却过城而不入,她的心绪便纷乱无比。
在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收到冷遇的准备。虽知自己的言谢于他渺小无比,他也未必在意,但应当做的事,她还是会去做。
她也绝不是因为当初的拒婚之举而后悔。
况且,面对她的感谢,他亦用理智到近乎冷漠的语气告诉了她,他出兵是为了穆国,并非为了救周。
既如此,此刻的她,本该释然才是。
阿玄却彻底无法抑制自己不受控制的泪水,到了最后,她终于放弃,慢慢地蹲在了地上,双手掩面,任由泪水从指缝间慢慢地溢出。
她便如此蹲在地上,无声泣了许久,渐渐地,终于觉得心里舒服了些,眼泪也慢慢止住。忽然想到春还在等着自己,怕耽搁过久她会寻过来,正要站起身,抬脸之时,愣住了。
她的面前,竟有一人!
庚敖不知何时竟来了,就站在她的面前,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阿玄便保持着错愕的仰面姿势,定定地和他对望了片刻。
他微微俯脸,面庞便隐没在了夜色里,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有双目,似在微微闪动着光芒。
忽然,阿玄见他肩膀动了一下,竟学她,慢慢地蹲了下来,抬起一只手,朝她的脸伸了过来,指尖碰到她一侧面颊,沾了些水痕,捻了捻。
阿玄回过了神,脸庞顿时涨热,一下跳了起来,仓促转过身,抬袖擦去脸上残余泪痕。
“你哭什么?我方才又没骂你。”
身后那人说道。
“不是。和你无关……”
阿玄声音还带着哭泣后的娇浊鼻音,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便绕过他,低头快步朝前匆匆而去。
庚敖望着她仿佛受惊兔子似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你方才说,要谢我?”
阿玄迟疑了,脚步停了下来,慢慢转过身。
庚敖走到她面前,神色甚是严肃:“我虽不能坐视楚胜,但确实救下王子跃,亦令你周室保住了最后一点士卒。我一向不做无利之事,方才想了下,周室确实应当还我这人情。”
“你……要如何还?”
阿玄望着他那双盯着自己闪着幽光似的眼睛,忽然感到微微紧张。
“倘若你真想谢我,那就用你自己。周国上下,除九鼎,也就只有你,才入的了我眼。鼎器我不取,便取你。”
阿玄哑住了。
庚敖微微眯了眯眼:“怎的,你还不愿意?”
阿玄心中犹如打翻了一个五味瓶,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庚敖注视了她片刻,唇角忽不易觉察地微微扯了一扯:“你既不摇头,便当你愿意了。我会尽快派人再去洛邑求亲。此为第三回。倘若这次,你再耍手段……”
他停了下来。
阿玄慢慢地垂首,一动不动。
一阵大风忽从侧旁刮来,阿玄衣袂狂舞,身子也微微晃了一晃。
“如此便说定了。不早了,你先回城。”
庚敖双臂朝她伸去,一手托她臀,一手揽她腰,如抱娃娃似的将她抱了起来,随即朝着前方走去。
阿玄整个人蜷在他怀里,面颊靠他温热的肩颈之上,清楚地感受到血液在他颈间动脉里奔流的脉动。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春久等不见阿玄回,有些焦心,便叫随从与自己前去察看,下了坡地,忽然看见远处走来一个人影,渐渐看的清楚,竟是那穆侯抱着王姬走来,目瞪口呆,停下了脚步。
庚敖仿佛没有看到她,抱着阿玄径直从她面前经过,将人放入轺车之中。
春匆忙赶上来,在旁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庚敖转身道:“回去转告周王王后,不日我便派人再去求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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