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陈禹暄提起这个,屋里霎间安静了。三个族老对视一眼,低头的低头,垂眼的垂眼,只有一人叹了一声,悲痛道:“是梁家家门不幸,有女如此,真是愧对列祖列宗啊。这些污糟事竟然传到了陈千户耳中,实乃罪过。”
梁家人这样表态,那就说明梁小姐通奸的传闻是真的了。王言卿目光从几人脸上扫过,问:“梁小姐通奸一事,确实抓到了现行吗?”
梁家族老视通奸为丑事,他们听到王言卿一个女子竟然将“现行”挂在口边,又鄙夷又惊讶。这是一个姑娘家能问的吗?念在王言卿是陈禹暄带来的人,他们没有发作,但也沉着脸,一句话不肯多说。
梁家人不配合,调查就进行不下去。不过没关系,王言卿已经从他们的脸上得到答案了。她换了种问法,道:“发生这种事情,我很是同情。我能去见见梁小姐吗?”
另几个人听到王言卿的话理都不理,只有一个族老拉着脸,居高临下道:“这是我们梁家内部的事,不劳外人插手。”
梁家人态度轻慢,王言卿没生气,陆珩却不舒服了。不识抬举的东西,看来下次就该把这些人提到诏狱里审问,王言卿好声好气和他们说话,他们倒得脸了。
陈禹暄一看指挥使的脸色就知道要坏了,他赶紧接话,救场道:“梁兄走了,梁大少爷下落不明,府里没有当家人总不是件事。我和梁兄也算相交一场,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我愿意修书一封,请京城的同僚活动活动。但是,我总要知道具体情况,将来上官问起,我也好回话。这位姑娘是信得过的人,绝不会将今日之事传到外面。自然,如果太太和族老觉得不方便,那就当我多事,我就此告退……”
陈禹暄说着作势要走,梁文氏和族老一见慌了神,连忙将陈禹暄拉住,百般说好话。陈禹暄和梁卫虽然同是千户,但京城的官和外地的官在实权上天差地别,如果陈禹暄愿意帮忙,说不定梁家的千户继承就有着落了。
梁家族老古板傲慢,恨不得自行将女儿处死,哪能让外人去见梁大姑娘?但他们有求于陈禹暄,陈禹暄话都说到这里了,他们不敢不从。他们心想王言卿不过一个女子,能问出什么来,便勉强同意了。
唯有梁文氏皱眉,脸上并不情愿。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上王言卿那双明镜一样的眼睛总觉得怵得慌。但梁文氏不敢得罪陈禹暄,便站起身,说道:“有劳姑娘了。我们家大姑娘不懂礼,妾身陪姑娘一起去。”
“不用。”王言卿说,“我自己去就好,夫人自去忙吧。”
王言卿说完,没等梁文氏反应就转身走了。梁文氏还想再追,被陆珩悠悠瞥了一眼,一下子骇得钉在原地。一转眼那两人走远了,而身后陈禹暄说起千户继承的事,梁文氏左右为难,最后只能打发身边的丫鬟赶紧去追,自己留在会客厅听陈禹暄说话。
说来说去,梁家千户传给谁,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王言卿和陆珩出来后,根本不需要梁府下人指路,径直往绣楼走去。期间梁文氏身边的小丫鬟追出来,试图给他们领路,陆珩只一个眼神就让她不敢再动。丫鬟不敢靠近又不敢回去,只能壮着胆子缀在后面,远远跟着他们。
这个距离丫鬟听不到他们说话,陆珩便留着她去了。陆珩压低声音,饶有兴致地问:“卿卿,你又发现什么了?”
王言卿一张小脸素白,她顿了片刻,低声说:“我怀疑,梁榕可能已经遇害了。”
陆珩轻轻挑眉,虚心问:“何出此言?”
王言卿瞥了陆珩一眼,毫不留情戳穿了他:“不要装,你早就发现了。”
被看出来了,陆珩也没有不好意思,坦然地点头承认:“没错。但我更想知道卿卿是怎么发现的。”
“梁文氏的破绽太多了。如果梁榕真的失踪,她确实不知道梁榕去向的话,那她表现出来的应当是气愤、牢骚,可是她乍一听到锦衣卫上门,第一反应却是恐惧。若没有做亏心事,怕什么呢?梁榕只是失踪,她却将梁榕的房间门锁住,说明她知道这个人不会回来了。当我问起梁榕十七那日的去向,她屡次用帕子遮挡脸部,而且不自觉地捏手指。一切迹象都说明,梁榕并不是出门访友,他极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
陆珩点点头,问:“如果是人命案子,判断死亡时间和死亡现场就尤其重要。依卿卿之见,这两样分别在哪里?”
王言卿微微沉吟,压低声音说:“死亡时间我不敢确定,但我怀疑,梁榕是在家里遇害的。”
“哦?”陆珩回头,饶有兴致地看着王言卿,“梁家好几个人都看到梁榕清晨出门了,之后再没有回来。你怎么知道不在外面?”
“还是多亏了梁文氏,帮我一样样排除的。”王言卿说,“梁文氏一遍遍强调梁榕像往常一样出门,家里没有发生矛盾,她重复这么多遍,说明她心里很在意这件事。她想将我们的视线从梁府转移出去,暗示我们梁榕是在外面出事的,因此我将目标锁定在家里。陈禹暄提出去梁榕的房间看看时,梁文氏紧张的舔嘴唇,我便怀疑梁榕的房间里有什么。她开锁时,身体朝着梁榕寝室的方向,全程刻意用背对着书房,后来她发现我们在书房时,紧张的声音都变了,所以我才确定,梁榕书房就是案发地。”
陆珩定定望着王言卿,不动声色从她冷静的眼、挺拔的鼻、纤薄的下颌线扫过。他本来只是试试,没想到,她给他的惊喜比预料中大多了。
陆珩慢条斯理地开口,问:“可是,有人看到梁榕出门,你却说梁榕在家里遇害。既然如此,梁榕出门如何解释?”
王言卿眼眸漆黑,点缀在她素白的脸上,像墨玉一样莹润生光,她停顿了一会儿,猛不丁说:“我怀疑那天出门的,并不是真正的梁榕。”
陆珩挑眉,不紧不慢地问:“哦?”
“丫鬟说梁榕那天很早就出门了,而且途中没有和别人说话,看丫鬟惊诧的语气,这在以往应当是很不常见的事情。一个人的行为一般不会改变,除非那个人不是他。假扮梁榕之人必是凶手,凶手如此大费周章作秀,多半是为了遮掩某个时间。于是我试着询问十一月十六,结果,梁文氏想都不想,就把那天梁榕的行程说了一遍。”
王言卿没说完,陆珩就开始笑。王言卿朝旁边瞥了一眼,不高兴道:“你笑什么?”
陆珩不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湛然生辉,此刻因为笑盈上一层水光,那双桃花眼越发晶莹潋滟,灿若星辰:“所以,你才问梁文氏,继子晚上什么时候睡觉?”
陆珩当时听到王言卿问这句话的时候就要笑死了,也亏她敢说。王言卿当时一心想着追查线索,并没有多想,谁知道他们往这个方向发散。此刻被陆珩点出来,她恼羞成怒,本着脸道:“你还听不听了?我不管你了。”
陆珩赶紧忍住,哄着王言卿道:“好好,怪我思想龌龊,我不说了。后面呢?”
第13章通奸
被陆珩这一打岔,王言卿想了一会,才找回自己刚才的思路:“她复述的梁榕行程乍一看没问题,但她说话时,眼睛根本动都不动。如果一个人真实回想半个月以前的事,眼睛怎么都会上下浮动,但她却毫无动作,回话也全无停顿,所以,她压根没有回想,这是她提前编好的说辞。可是当我问那天梁榕看书到什么时辰……”
陆珩又想笑,王言卿眼睛扫过来,陆珩一脸无辜,眨眨眼道:“我正听着呢,怎么不说了?”
王言卿没好气瞪了他一下,说道:“她视线上浮,眨眼速度变快。这才是她回想时的反应,而她快速眨眼,说明她心绪不平静,多半是我问了一个她没有预料过的问题,她一时半会想不出滴水不漏的说辞,便装作生气,躲开了这个回答。”
王言卿说这些话时,陆珩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他反而问:“你怎么知道她在装生气?万一她是真的气愤呢?”
王言卿眼睛不屑地瞥了下,说:“她要是真生气,我问出那句话时她就该爆发了。可是她却想了片刻,先拍扶手,然后愤怒地质问。二哥,你生气骂人的时候,会先做动作,再说话吗?”
陆珩想了想,发现王言卿说的在理。一个人愤怒时拍案而起,拍案、起身、怒骂应当是同时发生的,但梁文氏却明显不同步,看来,她确实是装出来的愤怒。
陆珩心想这一趟来的太值了,他学会了好多有趣的东西。冬日风大,王言卿的头发被寒风吹散,和兔毛挂在一起,一颤一颤的惹人心怜。陆珩侧身,将她肩膀上的头发整理好,说:“卿卿明察秋毫,滴水不漏,让为兄十分佩服。不过,你有一样说错了?”
王言卿一听郑重起来,眼睛认真地看向陆珩。陆珩把她的头发放到身后,又摸了摸她衣领上毛茸茸的兔毛,说:“我生气时从来不骂人。”
王言卿一怔,反应过来之后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她认认真真给他分析案子,他却插科打诨!而陆珩全无做错事的自觉,他像是找到什么好玩的事,不断揪王言卿比甲上的兔毛。王言卿冷着脸朝旁边跨出一步,避开陆珩的手。
陆珩心中叹息,看来卿卿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再逗下去要恼了。陆珩适可而止,收回手,脸色一瞬间变得严肃:“照你的分析,至少十一月十六,梁文氏就知道梁榕已经死了。这个案子至今和梁大姑娘没有任何关系,但命案过后不久,梁文氏就说梁大姑娘通奸。看来,这位梁姑娘多半知道些什么。走吧,我们去问问梁姑娘。”
陆珩转瞬从玩笑变回正经,王言卿都有些不习惯。她下意识点头,随即意识到,早在刚从梁榕屋里出来的时候,陆珩就说过要查通奸案。也就是说,那个时候,陆珩便已经想明白这一切了?
那她还喋喋不休给他剖析了这么久。王言卿沉默,陆珩发觉王言卿不说话,看了两眼,很快猜出来王言卿在想什么:“卿卿,不要妄自菲薄。查案不是一个人的事,往往需要多个角度佐证,才能确定最终元凶。你提供的线索,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王言卿一想倒也是,难得二哥请她帮忙,她努力想做到最好。就算她跟不上二哥的脚步,能侧面印证二哥的推测没错,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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