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梁文氏如遭雷击,缓慢转头,看向案台后方的年轻男子。他还穿着昨日那身衣服,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贵重装饰,此刻他坐在案后闲适喝茶,脸上甚至没有凶恶表情。可是,他半垂着眉眼的模样,却让人打自心底里战栗。
梁文氏身上发抖,牙关打颤,不可置信道:“陆指挥使?”
陆珩放下茶,他一夜未睡,脸上丝毫不显疲态。他惦记着王言卿,实在没心思和一群蠢货兜圈子,直截了当问道:“梁文氏,梁彬,梁榕之死,你们可认罪?”
梁文氏心里又是一颤,路上她就预料过可能是梁榕的事情被人发现了,但她自负毫无破绽,一路上不慌不忙。直到此刻面对陆珩,她才知道,她可能太天真了。
她就说京城前程大好的青年才俊无缘无故上梁家的门做什么,她就说一个普通侍卫怎么会那样年轻俊美、气度非凡。原来,他根本不是侍卫,而是大名鼎鼎的皇帝发小,陆家二郎。
陆珩昨日一直在梁家,独自翻了许多地方,还去后院见了梁芙……梁文氏想到这里心中一紧,她勉力支撑着台面,说:“指挥使,您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明白。”
还装傻,陆珩身体后仰,单臂撑在扶手上,按了按眉心,淡淡开口道:“昨日,锦衣卫在满城一座荒山里找到了梁榕的尸体。”
梁文氏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还装出一副惊诧模样:“什么,梁榕死了?他不是去访友了吗,是不是路上不小心,出什么意外了?”
梁文氏在前面惊惊乍乍,梁彬跪在后面,垂着头,缩着身体,一句话都不说。陆珩耐心告罄,他一晚上不睡,加班加点把梁榕的案子查出来,就是为了早日回京城办贪污案,他可没功夫陪他们在这里耗。
梁文氏的演技十分拙劣,陆珩都不用叫王言卿来,便已经看出她许多破绽。陆珩点点头,问:“那你觉得他出了什么意外?”
梁文氏嗓子尖细,试探着说道:“大少爷酷爱游山玩水,以前也经常到深山里寻仙觅道,或许,他不小心踩滑,从山上摔下来了吧。山沟里阴冷又偏僻,他没人发现,兴许就这样摔死了。”
梁文氏刚说完,陆珩就猛不丁反问:“你怎么知道那个地方阴冷偏僻?”
梁文氏心中一慌,随后赶紧找补:“妾身也是猜测,在山里身亡的人,一般都是这样。”
陆珩居高临下看着梁文氏和梁彬,慢慢说道:“我念在你们是锦衣卫亲属,给你们颜面,在内厅审问,没有去外厅公开。你们非得要我上刑,才肯说实话?”
梁文氏跪在地上,咬死了是意外,急切说道:“大人,妾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梁榕那天大清早就出门了,妾身一直待在家里,身边有许多小丫鬟作证,哪能腾出身去杀人?您既然已经找到梁榕的尸体,应当看到他身上的伤口了。您可以叫仵作来验尸,如果他身上有明显外人所做的伤痕,您再来怀疑妾身,也好让妾身死个明白。”
陆珩轻笑一声,目光冰冷讥诮,缓慢道:“时至今日,你还拿那一套把戏糊弄我。梁榕十六晚上就死了,那天早上出门的是梁彬。梁榕身上确实没有刀剑、击打等外伤,但他鼻骨受损,口唇发紫,眼睛出血,是明显的窒息死亡。你若还不承认,那就去看看他的尸身,对着他的眼睛说你不知道。”
梁文氏一时失语,陆珩呷了口茶,继续道:“你们在梁卫身边耳濡目染,知道不能在尸体上留下明显外伤,所以将他闷死,然后拉到山上,从山坡上推下去,想伪造他失足摔死。但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人若是生前受伤,伤口呈青紫色,可梁榕尸体上的磕碰伤却是灰黄色,可见他是死后被人抛尸,而非自己失足摔落。十七那天你宣称回娘家,却有人在满城山路上看到梁家的马车,梁榕抛尸的山坡上有车辙,锦衣卫去你们的马车上搜证,也找到和梁榕衣料相似的毛屑。人证物证俱在,梁文氏,不如你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说着回娘家,却出现在梁榕抛尸之地?”
梁文氏嘴唇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什么。陆珩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脸色,不为所动,道:“十六晚梁芙去找梁榕,正好撞到行凶,还听到凶手伪装她哥哥的声音。第二天梁芙在梁榕门口找到一枚珍珠,那枚珍珠是从鞋上掉下来的,保定府唯有一家店铺订做这样的鞋,账册上明白写着你买过一双。你身边的侍女也指认,你曾经穿过类似的鞋,你本来很喜欢,后来有一天突然把这双鞋烧了。梁文氏,你如果什么都不知道,梁榕身亡那晚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他门口,梁榕死后,你又为什么要烧掉这双鞋?”
堂下一片死寂,梁文氏瘫坐在地,面色灰败,完全说不出话来。陆珩已经没心思陪他们兜圈子了,抿了口茶,说道:“你们怀疑梁芙知道了真相,便伪造通奸罪名,想借官府的手将梁芙杀掉。你们一个是她的继母,一个是她的兄弟,却联手做出这种事,可真是好狠的心。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十一月十六那天晚上,是谁杀了梁榕?”
那晚没有任何目击证人,现在可以肯定,凶手就在梁文氏和梁彬之中。但定案不止要锁定嫌疑人,更要明确写出谁是凶手,谁是从犯。这两者一个死罪一个活罪,差别可大了。
梁榕是被人闷死的,他一个成年男子,清醒状态下不会被人压住口鼻而不反抗,他多半是在沉睡或昏迷状态中被人闷住,等后期惊醒时已无力反抗。女子力气不如男子,按理能按住梁榕的也应当是个男人,但不排除梁榕晚上喝的那盏茶里加了迷药,梁榕在药物的作用下失去了力气,即便女人也能杀死他。
所以理论上,梁文氏和梁彬都有作案可能。
如果这是桩普通案子,大可把梁文氏和梁彬一个判成梁榕案主谋,一个判成通奸案主谋,反正这两桩案子就是他们两人办的,两案叠加,左不过一个死字,到底是谁动手无所谓。但现在不行,陆珩既然打了上级的脸接手这桩案子,就一定要把定案卷宗写的漂漂亮亮。但凡有丝毫破绽,回到京城就会被陈寅发作。
陆珩在官场沉浮这么多年,怎么会连这种道理都不懂。
然而堂下,梁文氏低着头,梁彬也瑟缩在一起,一言不发。行吧,陆珩站起身,说:“不见棺材不落泪,带下去,上刑吧。”
陆珩本以为今日就能了结此案,没想到梁文氏和梁彬不撞南墙不回头,非得他动真格。陆珩没心情看上刑过程,趁着结果还没审问出来,他回到后院,去看王言卿。
他回到房间时,一个五大三粗的厨娘正坐在门口发呆。看见陆珩来了,她慌忙站起身,手忙脚乱行礼:“指挥使大人。”
陆珩淡淡嗯了一声,问:“她怎么样了?”
厨娘搓搓手,讨好笑道:“姑娘睡着了,我给她带来了月事要用的东西,还给她煮了碗红糖水。女人每个月都是这样,睡一觉就好了。”
陆珩听着就觉得糟心:“每个月都要这样?”
厨娘一怔,大概没料到陆珩的关注点竟然这样奇怪。女人月事不洁,男人一听到都避得远远的,偶有心疼娘子的丈夫,那几天避开房事,让女子能安心休息,就已经是难得的体贴了。至于女子来时疼不疼,莫说男人,便是婆婆也懒得关注。毕竟每个女人都要来葵水,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有什么可矫情的。
没想到,陆大人是朝廷高官,对妹妹却这样上心。别人听到每个月都来,想的是她早就该习惯了,而陆珩听到,想的却是她每个月都要疼。
厨娘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姑娘还未出阁,闹起来阵仗大,等成婚了自然就好了。”
陆珩无声盯着厨娘,什么叫等成婚了就好了,他看起来这样好糊弄吗?厨娘被陆珩那样的眼神看得害怕,战战兢兢道:“指挥使饶命……”
厨娘喊着饶命,心里却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陆珩看厨娘的脸色,晾她不敢阳奉阴违,便打发她下去。厨娘如蒙大赦,赶紧福身走了。等门关好后,陆珩看向里面,屏风后,隐约可见一截纤细的背影。她面朝里睡着,屈膝抱在自己身前,像婴孩一样蜷成小小一团。旁边放着陆珩的披风,已经折叠整齐。
陆珩本以为换了有经验的厨娘,王言卿就该好受了,但是等靠近后却发现,她脸色还是煞白,脸颊是不正常的冰冷,手指紧紧掐着掌心,都在皮肤上掐出深红色的半月形痕迹。
陆珩脸色骤然沉下来,这叫睡一觉就好了?陆珩赶紧去掰王言卿的手,不让她继续伤害自己。这时候王言卿嘴里轻轻唤了句“二哥”,陆珩明知道喊的不是自己,却还是低头,附在她脸边仔细听。
王言卿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声音细的像一阵风,极轻极轻说道:“二哥,不要娶别人。”
第20章良药
二哥。
陆珩低头,就这个姿势定定看着王言卿。她皮肤又细又白,像瓷器一样,这么近都看不到瑕疵。她下唇有一排牙印,有一个地方咬破了皮,正细细地渗血。
她唇色苍白,那滴血像雪地上的红梅,充满了诱惑力。陆珩看着那滴血,盯了好一会,慢慢直起身。
在睡梦中都喊着二哥,陆珩可不觉得她惦念的那个人是自己。他站在榻边,不知道和谁说话,缓缓道:“你梦中都记着他,可惜,他却要另娶佳人了。”
陆珩颇想转身就走,让她心心念念的真二哥来管她,但看着她雪白的脸色,虚弱的气息,到底不忍心。可能是他以己度人吧,他还是觉得,正常身体周期不会痛成这样,万一真中毒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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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郎中眼睛蒙着布,手臂被一个人拉着,在寒风中左拐右拐。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觉得转了好几个弯,都绕的他头晕。在他彻底晕掉前,终于迈进一道门槛,听到身边的人说:“可以解开了。”
郎中长松一口气,赶紧解开布条。他眯眼等了一会,终于适应了外面的光线。
入眼是一个屋子,周围摆设工整,却没什么人气。次间榻上坐着一个男子,一身暗青色曳撒,脚上蹬着皁皮靴,双脚放在脚踏上,显得腿尤其修长。郎中只扫了一眼就赶紧低头,心知这就是今日请他过来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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