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叹了口气:“战况并无不利,我也并不该有何为难,然而……”
他伸出手来,按着案几上的两方帛书,向庞统的方向推了一推:“这是与续之军报同来的书信,军师,你看一看。”
适才刘备收到的雷远呈上军报,乃是一卷竹简。竹简已经交给书佐誊记保存,但竹简当中,还夹了两方帛书。刘备一目十行看过之后,并不将之交给书佐或与众人讨论,而是不动声色地将之收起,在场众人,谁也没有注意到。
庞统趋前几步,先不忙接过这两方帛书。他细细观瞧刘备的神色,忽然哈哈一笑道:“主公,我已知晓这两方书信的来路了。”
刘备吃了一惊:“军师不妨说来?”
“与续之当面军情有关的事务,无非巴西郡或米仓道沿线;值得续之专门放在军报中八百里加急送来,又值得主公如此郑重的态度……”庞统用扇柄戳了戳两方帛书:“或者庞羲,或者张鲁,对么?”
刘备连连苦笑:“正是。”
“我们一桩一桩的说。”他先将其中一封推向庞统:“这一份,是刘季玉所署巴西太守庞羲的亲笔书信。他说,已经将巴西郡的军务全部委托给续之,即日启程前往成都,说服刘循献城投降。”
庞羲曾在雒阳朝廷为议郎,与前代益州牧刘焉是通家之好。刘焉离世后,庞羲、赵韪二人拥立刘季玉为益州之主,并为重臣。刘璋遂与庞羲结为姻亲,公子刘循之妻,就是庞羲的女儿。
虽说数年前刘璋与庞羲情好携隙,一度彼此猜忌,而庞羲的官职也始终不过巴西太守;但他的资历明摆着,因而在益州文武当中的地位依旧极高,号召力也远迈同侪。
如今刘璋、刘循父子生隙,双方兵戎相见二十余日,甚至将左将军刘备都牵扯在内。然则父子终究是父子,说到底,这场冲突是益州牧的家事。若庞羲以岳父的身份出面说和,倒是再合适不过。
此前庞羲收拢自家势力于巴西郡阆中周边,坐看益州风云变幻。但是雷远击败马超的战绩显然给他形成了巨大的撼动。这个满腹心思都在经营自家一亩三分地的老狐狸,终于下定决心,要出山来站队立功了。
“这是好事啊!”庞统提溜起帛书略扫一眼,将之投在案几上:“刘循和他的部属们早已穷途末路,我们之所以不急着强取成都,不过是为了展现主公仁义之风,不愿在益州大加杀戮罢了。如果庞羲主动为我所用,凭他和刘循的关系,当可轻易取得成都,至此益州大定,这是好事啊!”
刘备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能够兵不血刃而下成都,自然是好事。”
“只是……”他看看庞统轻摇小扇,一本正经的姿态,不禁起身来回疾走几步。
这时候马良入来:“主公,露布已成。”
“好,好。季常,你先放着,我回头细看。”刘备心不在焉地让马良退下。转回头,他确定堂上别无他人,于是站到庞统身前,俯身道:“士元,我总觉得,此次入蜀太过顺利了。前后竟无几次真正的大战,以至于到了此刻……到了此刻……”
刘备皱起眉头,踌躇半晌,却怎么也想不出,该怎么表述自己心头的那份顾虑。
庞统略挺起身,迎着刘备的面庞,低声道:“确实太顺利了,以至于益州文武俱在。主公担心的是,一切底定之后,益州还是那个益州,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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