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项项的任命颁下,殿上渐渐有些喧哗。
终究玄德公起身行伍,并不太讲究君臣礼仪,而通常对此要求严格的诸葛亮,今日也难得放松一下。
武将们难免因为升赏而喜悦,更比较各自经历过的激烈鏖战,谈说战场上的惊险事迹,乱糟糟一片;文臣们都还恪守礼节,偶尔小声交谈几句,但他们对身在帝都宫室的感触,又比武人们要深刻许多。
虽然经过了钟繇的多年经营,又有法正领衔出面紧急修缮,这座位于龙首原上的庞然宫殿中,依旧可见尚未恢复的坍塌殿宇、处处难掩凋残破败的迹象。
未央宫系高祖令萧何所建,后来历经四百年的兴衰,此前一次皇帝在此会见群臣,还是初平三年,乱世初起的时候。
当时在殿上的君臣,后来遭乱世涤荡,几无存者;而当时聚集在长安城中,被董卓挟裹西来的数十万军民百姓,后来遭遇李傕、郭汜、韩遂、马腾等辈的攻杀摧残,到此时也大都成了泉下之鬼。
人尚且如此,何况房舍屋宇呢?
好在,人心尚思汉室;好在,汉室未弃天下之人;好在,尚有人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此时巨大的殿堂上,文官皆天下英俊,武将也都是久经沙场争锋的杰出之人。虽然汉室群臣并未尽数汇聚,可乱世中从龙而起,最终得以建业立朝的菁华人物,可说有半数以上都位列此地了。他们的谈笑声,仿佛与殿堂以外,长安城中寻常军民的喜悦欢呼声汇拢一处。
雷远的酒量很差,这时候喝了两樽淡酒,别人浑然无事,他却已经微醺。抬眼看到下首数席以外,早在去年就折返凉州,并成功接掌扶风马氏部曲的马岱正向自己微笑,雷远也报之以微笑。
眼前的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可是雷远知道,自己所熟悉的那一段历史,再没有出现的机会;那仿佛无以阻遏的历史大潮,也终究被改变了方向。
他抬头再看四周,一根根巨柱仿佛顶天立地,无数灯盘、烛台灿若星辰。仿佛自己身处在虚幻与现实之间,仿佛梦境般的不真实。
此时酒宴正酣,皇帝退入后殿,使得以群臣在前殿自在欢笑。
武将列中,不知为何起了哄闹,原来是几名将领喝得多了,吵吵嚷嚷地提出要赌赛射术。
魏延率先走到殿外的空地,让人往廊柱上挂了靶标。他从皇帝的扈从手里要了一张弓,拉弓发力,飕的一箭射去,正中靶心。旁观诸将都喝彩,魏延得意洋洋,挨个问同僚们可有此等本事。
有人好几人拿了弓箭去射,射得不如魏延那么准,于是鼓噪着去找黄忠。
黄忠年逾七旬,去年起就远离了实际军务,在家中休养。因为皇帝即位大典,他才特地从成都赶到长安来,此番虽然军职未动,但爵位由关内侯晋为县侯。
这会儿见同僚们盼望,黄忠哈哈大笑,从扈从手中接过强弓,也不怎么发力作势,右手一抬,左手就放弦,利箭破风空而出,将魏延刺在靶心的箭矢直直地剖成两半。
众人大声叫好,纷纷向黄忠劝饮。
到散席时,黄忠醉得有些厉害。他站在宫殿的台阶前,摇摇晃晃地向众人告别,走了两步,大概因为吹了阵凉风,酒气上涌,当场就呕吐起来。诸葛亮连忙安排了车驾,将他送回府邸。
次日雷远起床正洗漱时,听到扈从在外禀报:“后将军黄忠病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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