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大人请看。”仵作用竹篾从中取出一点东西,放到差役端过来的新的托盘里,“这是护城河里的水藻。这小厮的确是被活活淹死,这是护城河里生长的水藻。先前卑下只能判断他是溺死,但切开胃之后,或许就能看出他死前的一些经历。这浓郁的酒气和这些食物残渣便证明他在死前不久曾经吃过一顿好东西。”
以往不能解剖尸体的时候,仵作凭着前人验尸的技巧以及积累的经验来判断,大多时候只能看出一些表象,至于深层的揣测,通常没有那么精确,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他不仅能更精确的推断出死亡时间,甚至还能够看出死者在死亡前半个时辰内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仵作在尸体前忙活了许久,才接着道,“这小厮应该是昨夜亥时中到亥时末死亡,在他死之前曾经宴饮,吃的东西已经消化一半,待卑下细细分辨之后再与大人呈上结果,或许能据此猜出他在何处进食。”
经历过艰难困苦的人,大都不会形成细嚼慢咽的饮食习惯,倘若突然获得一顿珍馐美食,更容易狼吞虎咽,使得这小厮肚子里的残渣还算完整,看上去还没来得及消化。
也就是说,这小厮吃完饭没多久就溺死了。
护城河是在城墙之外,当时是夜晚,城中有宵禁,还有巡逻卫兵,他如何会吃了一顿大餐之后淹死在城外?崔凝揣测可能是有人将他带到城外将其溺死,这个人一定在苏州城有一定势力,他能避开卫兵,甚至有可能控制卫兵,又或者,小厮根本就是在城外某处用食。
城外能大半夜提供一顿丰盛餐食的地方可不多。
崔凝侧首吩咐,“派人去查昨夜巳时末到子时初之间有何人出入城。再令人去查查,苏州城郊有哪些庄子。至于范围,最远的要徒步半个时辰能抵达护城河。”
陈则运明白她的意思,“下官立刻派人去查。”
“嗯……顺便查一下周边庄子里的车马。”崔凝补充道。
“大人是怀疑有人趁小厮醉酒,用车马把他运至城外溺死?”陈则运问。
崔凝点头,“你亲自去。”
这几日阴雨连绵,车马出行难免沾上一些痕迹,每个地方的土质不同,生长的植物也不尽相同,这些都是证据。查证这种事情需要细心,不能任捕快衙役们自由发挥。
“是。”陈则运眼见此处已经不需要他陪同,“下官这就去。”
彭佑把手下几个人全部遣来,说明他很信任这几个人,崔凝觉着可以放心用。人家更熟悉苏州城,查证这些事情事半功倍,比她这个两眼一抹黑的人亲自去跑要强的多。
说话的功夫,仵作已经差不多把尸体五脏六腑都取了出来,一一摆放在托盘里。他躬身道,“大人,现在基本情况都已经查完了。”
“说。”崔凝道。
“小厮死于昨夜亥时中到亥时末,胃里有水,咽喉食管鼻孔都有淤泥并水藻,这些都证明他的确是活着被淹死,但是尸体上面没有捆缚的痕迹,也没有遭受暴力留下的伤痕,反倒是手指甲里有淤泥、手指上有挣扎时候留下的细小伤口,再加上胃里有酒味,故而卑下认为,他是在不清醒的情况下掉入水里,后来有可能清醒,也有可能因为窒息感本能的挣扎,但那时身上一定没什么力气。估摸着是醉的厉害,或者被人下了药。”
与崔凝猜测的一样,他有可能是自己掉进去,也有可能是别人趁他没有意识故意将其丢在护城河里。
显然,仵作的推断与她一样,但更为绝对,“卑下以为,他是被人丢进水里。护城河深处有一丈,但浅只有六七尺,甚至还有的地方成人站进去只没过腰,他要是能有力气自己走进去,挣扎的时候绝不会只有手上这一点伤。倘若他真的醉到没有力气爬上来,大约也不会有力气从老远的地方走到护城河,定是有人将他带过去。”
护城河里也通的活水,但是水流不急。大唐开国以来,江南一带就没有什么大规模战乱,因此护城河河道不会年年都疏通,淤泥堆积,形成的浅水处极多。
崔凝更倾向于后者,所以才派陈则运去查周遭庄子里的车马,但她也没有完全排除其他可能,“醉酒之人行为难测,莫说护城河,在自家浴桶里淹死都有可能。”
她就记得小时候二师兄曾经说过一件事:有一个乡绅酷爱饮酒,每每醉酒之后还会发酒疯,像个疯子似的,有一日醉酒之后偏要沐浴,下人没有跟随看护,结果就淹死在浴桶里了。
此事若是真的,小厮自己淹死在护城河里头,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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