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霎时鸦雀无声。
战长林把佩刀扔回禁军怀里,眉目深沉,拱手道:“启禀皇后娘娘,今日要造反的并非是永王、宁王,而是晋王。”
龙榻前,贵妃、宸妃瞠目结舌,皇后更是一脸震愕。
战长林拿出密信:“此乃告发信,请娘娘过目。”
※
皇城外,雪势已收,苍天大地皆一片雾蒙蒙的白。
一条僻静的小巷里,乌泱泱的府兵蛰伏于其中,晋王肩披大氅,握着缰绳坐在马背上,一错不错地盯着皇城东方。
不多时,一人从巷外策马而来,下马行礼道:“王爷,永王、宁王已在宣武门前交锋!”
晋王道:“战况如何?”
来人道:“宁王不敌,身负一剑,如今二府人马正在厮杀!”
“太好了!”晋王振奋不已,回头望向整装待发的府兵,目中精光闪烁,“永王、宁王造反,速随本王前往宣武门诛杀叛贼!”
众人振臂高呼,一位身着锦袍,肩披雪白狐裘的青年厉声道:“王爷且慢!”
晋王一怔,青年看向前来报信那人,质问道:“宫中情形如何?禁军至今没有反应?”
来人道:“驻守宣武门的禁军没有发兵,也没有开城门,只是在城楼上劝永王、宁王收手。”
青年道:“那进宫的云麾将军呢?”
来人摇头。
青年看向晋王:“王爷,事情不对劲,再等等不迟。”
晋王一心斩杀二王,趁乱登基,哪里愿意再等?
“有什么不对劲?四哥、五哥好不容易才打起来,本王再不动手,可就要错失良机了!”
获悉圣人驾崩的消息后,他第一时间便布下此局,前去给丞相、中书令等人报丧的内侍已被他派人拦截在途中。可天子薨逝这样的大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等那帮朝臣反应过来,赶往宫城后,他可就再没有机会杀上皇位了。
“战长林没有跟随肃王出征一事,本就处处透着古怪,他或已察觉战青峦有异,所以留守王府。今日圣人驾崩,他跟长乐郡主前后进宫,不可能是巧合……”
晋王不耐烦打断:“战长林如果察觉战青峦有异,更应该跟着他去前线,阻止二十万苍龙军葬身雪岭,而不是留下来陪长乐待产。”
“那如果发现战青峦有异的是居松关呢?”
“赵霁!”
晋王忍无可忍,咬牙:“我知道你心思缜密,但是今日,是本王唯一的机会。”
晋王说罢,彻底不愿再等,怒喝一声驰出巷口,身后一众府兵紧随而上。
“王爷!”
身后,赵霁脸色铁青。
※
圣人驾崩于巳时二刻,晋王获悉消息时,是巳时三刻。午时,先后从宸妃、贵妃那里获悉丧报的永王、宁王奔赴宣武门,一番争执后,在晋王安插的内奸的怂恿下兵戈相向,自相残杀。
未时二刻,晋王从皇城东侧的深巷里率领府兵以及事先笼络的一支南衙禁军出发,赶至宣武门下,以“诛杀叛贼”的名义,趁永王、宁王两败俱伤时大开杀戒。
天子已崩,手握重兵的肃王远在雪岭,即将在战青峦的圈套里全军覆没,只要杀掉最后的威胁——永王、宁王,皇城里的那一座皇位就非他晋王莫属了。
日影西斜,宣武门前再次杀声震天,白皑皑的雪地很快被残阳和鲜血侵染。
申时三刻,厮杀结束,晋王如愿在皇城前斩杀二王,抬头时,见得斜晖刺眼,旌旗招展的城楼上,观望战况的禁军早已魂飞魄散。
晋王心潮澎湃,回头冲那一位身披狐裘的谋士笑道:“赵霁,本王就说过,这一次,是你多虑了。”
赵霁看着遍地的血,再仰头望向天地间唯一雪白的城楼,心里的顾虑并没有消散。
“战长林还没有现身。”
晋王脸又一沉:“他既想做缩头乌龟,那本王便纡尊降贵,进去杀他一回。”
说罢,“驾”一声,晋王径自走向城门。
一位虎将扯唇嗤笑,从赵霁身边策马走过,随行于晋王身侧,扬声喝令喝令守城将领打开城门。
不多时,溅满血污的一扇城门在轰鸣声里缓缓开启,赵霁策马跟上,抬眸时,神色突然一震。
城门那头,一人从刺目雪芒里奔驰而来,迅雷一般,待得众人回神,半空里已有血雾喷溅,晋王的人头“噗”一声滚落在雪地里,脸上仍带着得意微笑。
“王爷?!”
众人心胆俱裂,仿佛见鬼一样。
城门下,战长林提肘勒缰,举起凤印,扬声道:“皇后懿旨,晋王弑兄谋反,杀!”
※
崇德殿。
一人从殿外匆匆赶来,禀报道:“皇后娘娘,云麾将军已率军冲出宣武门,成功诛杀晋王!”
大殿里人心一振,宸妃急切道:“永王人呢?!”
来人惨然道:“晋王趁永王、宁王两败俱伤时,率领府兵及一支南衙禁军冲杀而来,其势凶猛如虎,永王殿下身中数剑,如今倒在血泊当中,恐怕已经……”
宸妃倒抽一口冷气,捂着胸口向后跌去,贵妃痛声道:“那宁王呢?!”
来人低头:“晋王来前,宁王殿下便已身负重伤,眼下估计也……”
“娘娘!”
宫人失声呼唤,扶住两位同时晕厥的后妃,皇后攥紧案角,冷汗涔涔,脸色并不比宸妃、贵妃好上多少。
“再……再探。”
“是!”
来人领命走后,皇后看向身侧奄奄一息的两位后妃,吩咐身边的宫人:“扶贵妃、宸妃回宫,传召御医诊治。”
宫人应是,各自搀扶着自家主子离开,底下众人窃窃私语:“早知如此,便该早些让云麾将军率军出城了。”
“云麾将军毕竟是肃王的人,贵妃、宸妃怎会甘心让皇后娘娘把禁军军权交到他手上?可惜争来争去,竟是害了自己的儿子,唉!”
“……”
皇后疲惫道:“都别说了。”
底下众人噤声,皇后神思哀戚,想着今日如果不是战长林、居云岫夫妇告发及时,这座宫城势必就成了晋王的囊中之物,以晋王狠毒的心肠,届时,丧命的恐怕就不仅仅是宣武门外的那些人了。
念及此,皇后不由看向身侧坐着的居云岫,握住其手:“长乐,长林号称外贼人见人怕的‘小狼王’,拿下叛贼余党应该不在话下,可对?”
居云岫反握住皇后冰冷的手:“娘娘放心,皇城有数万禁军守护,长林手持凤印,一定能替娘娘守卫宫城太平。”
皇后点头,一行清泪顺着面颊流下,短短一日内,圣人薨逝,永王、宁王、晋王三位殿下骨肉相残,如此惨象,怎能不令人痛心疾首?
居云岫拿起锦帕给皇后拭泪,劝慰:“如今朝中无人,诸多大事还需要娘娘操劳,娘娘切勿悲伤,保重凤体要紧。”
皇后沿着居云岫所说往后一想,越想越悲从中来,眼泪根本不断。
居云岫心头黯然,看向曾内侍:“曾公公,先扶娘娘去侧殿休憩吧。”
皇后凤体向来欠佳,先前为圣人恸哭那一遭,就已耗心劳神,眼下实乃苦撑,曾内侍早有此意,当下顺着居云岫的话,劝着皇后前往西侧偏殿休息。
居云岫望回大殿门外,残阳似血,天幕苍茫,竟然又开始飘雪了。
半个时辰后,一人从大雪里走来,身形巍然,步伐稳健。
底下有人欢呼道:“云麾将军回来了!”
居云岫起身走下殿来,逆着暮光,竟有些看不清战长林的脸。近后,居云岫手臂被战长林握住,转了个身,被他从后拥入怀里。
“成了。”
耳畔落下战长林自豪的笑声,居云岫一怔后,望着殿墙上繁丽的江山图,笑了。
※
建武三十年,冬,圣人因过量服用丹药驾崩于崇德殿。
永王、宁王为争夺皇位,相杀于宣武门前,被蛰伏在后的晋王以“谋逆”之名斩杀。
同一日,皇后发下懿旨,命云麾将军战长林率领禁军诛杀晋王及其党羽,谋士赵霁、虎将郑冶相继伏诛。
三日后,二十万苍龙军在雪岭大捷的消息从前线传来,肃王奉懿旨回京登基,居松关率领苍龙军留守关城。
大雪已停,望月轩里的庭院粉妆银砌,战长林走在回廊里,看完手里的捷报后,扬唇一笑。
扶风又把另一封急报送来。
是丧报。
战长林驻足,半晌后,抽出信纸,展开一看,双手青筋毕露。
建武三十年十一月二十八日,雪岭关键一役,战青峦通敌叛国,人赃俱获,被肃王军法处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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