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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寒声介意,他太介意了,可他若进去了,妻子会难堪,苏曜会自豪,他若装作没看见,一切是否反而好一些?
呵!他沐寒声竟也有退怯的时候。
他们进门时,是苏曜抱她进去的,大门却是没关,难怪沐寒声会那么突然的出现。
傅夜七挣扎过分用力,自己反弹跌在茶几上,起身又仓皇的要出门。
苏曜不明她忽然如此,微蹙眉,心头一紧,想扶,却被她躲开而顿住。
她费力的起身,鞋掉了一只,没顾上,只往门口走,“沐寒声!”
沐寒声的车就停在门口,他的手刚搭在车门上,却因为她的声音而顿住。
原本他想转身,调整一个温和些的表情,没能成功,便是峻脸微凝。
尊贵如他,尊严是何其重要?哪怕他信她,不与她生气,也不会计较,但需要时间。
终究,没转身。
苏曜到了门口,才见了立在车边的沐寒声,才知道她为何这般,脚步也没再继续往外走;略微蹙眉,知道他唐突了,但并不后悔。
傅夜七站了会儿,走到了沐寒声背后,柔唇反复,竟不知道能说什么。
“寒声……”她再次开口。
沐寒声转过脸,不等她说,倒是率先开了口:“我刚到,你们若有事谈,不急。”
声音依旧如深潭之水,缓缓流淌,低醇、厚重,不带丝毫情绪。
可他这样的男人,越是如此,心底越是藏了情绪的,就是怕别人发现,才埋得那么深。
更甚,他明明什么都见了,却说‘刚到’。
他是沐寒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何苦为谁委屈了自己?这样的‘大度’让人眼底泛酸。
哪怕他们的婚姻关系还残缺的,以他的付出,足够有理由狠狠骂她一顿的。
忍了忍鼻尖的酸涩,她摇头,“没,没什么要谈的,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一介翻译,说话向来十句之遥、百言之间完全不带饶舌,今天却吞吐不出。
男人给不出表情,但嗓音低沉而平稳:“我什么都没想。”
他是想宽慰的,说出来,她听着大概有些生气了的味道。
但沐寒声却是什么都没想,哪来得及想什么呢?除了转身先走,任何念头都不曾。
看着那个素日清然的人,此刻却有些局促,本该委屈的男人,竟反而心疼起她了。
她不曾这样。
忽而又敛下鹰眸,她这反应,于他不算坏事,至少头一次,他很确定,她是在乎他沐寒声的。
原本打算说什么,目光却扫过她光着的玉足,眸底沉了几许。
循着他的视线,她才发觉脚上只有一只皮鞋,地上残有积雪,瞬时凉至心底,脚心才缩了缩。
她这样子,极其狼狈。
沐寒声没露出任何表情,只是沉着脸忽而上前,一把将她抱到车上。
苏曜出来了,手里是那幅给她的脚踩画。
沐寒声扫了一眼,接过,出于豪门大家的修养,竟替她吐了个“谢。”
可出于丈夫的立场,他也不必顾忌许多,转身就将画作扔进了后备箱。
“嘭!”关上后备箱的门,经过苏曜身侧,还不忘冷然一句“再会”,这才扬长而去。
脚上实在冰得很,她自顾搓了搓,等他坐进来却停了动作,不动声色,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他。
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
车子不紧不慢的行驶,依旧感觉不到他此刻的心境,可傅夜七越是憋得难受。
终于,车子在一个红绿灯之际,她开了口:“我是过去拿脚踩画的……是,年少时我喜欢苏曜……”
她说到这一句时,车子忽然动了,明明还是红灯,几不可闻的往前窜了一下。
她倏地收住,看了他,却是那张滴水不漏的脸,这滴水不漏之下,她却总觉得他生气了。
只得继续说:“但那都过去了,我已不是无知少女,我都已为人妻,苏曜明白我心思的,他不止一次表明心意,我也不止一次的拒绝……”
这回车子真的往前走了,穿过绿灯,转弯,平稳行驶。
“他一向稳重,我不知道会忽然那样……我也有错。”她可以早一些避开的,高估了苏曜的分寸。
她说了这么多,沐寒声始终一言不发,忍了转头看她歉疚的小脸,反而开得越发稳当。
傅夜七不会哄人,但她是被沐寒声哄过无数回的人。
目光盯着他放在方向盘上修长指节,抿了抿唇,终于伸手贴到他的手背,一双清澈的褐眸带了满满的诚恳,还有些祈求。
从前沐寒声若生气,指定是冷着脸,甚至甩手就走,这一次的沉郁弄得人心慌。
幸得沐寒声没转头,他若见了那双褐眸盛满祈求,不待一秒,一定失去阵地。
手机忽然震动。
她刚贴上去的手就那么空了,按在了方向盘上。
沐寒声抽了手,戴上蓝牙,那头是古杨的声音,依旧是那件事,可他并没催沐寒声。
反倒是车里的沐寒声忽而低低的一句:“明天我赶回去。”
傅夜七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眉心一缩,盯着他,他明天就走?
不是说等她一起吗?
之前她还觉得无所谓,现在竟然哪都不舒服了。
他果然生气了。
一路上,她在想诸多能够开得了口的挽留,留他跟自己多呆两天,一起回去,但是到了酒店,她都没能想出像样的话来。
一起上的楼,他却在言舒的房门前停下,对着她低低的一句:“你先回去,我和言舒说几句话。”
她沉默片刻,就那么盯着他的眼。
却是沐寒声受不了那样的注视,先转身巧了言舒的门。
言舒开了门,乍一眼见了两人站在门口,女子还仰脸盯着男人,一时不明所以,只打了个招呼:“沐总,太太。”
沐寒声错开一步往里走了。
言舒愣了一下,他以前可从来有话只站在门口说的,今儿是什么情况?
傅夜七也立在门口,大有一种他不出来,她就不回去的意思,可看着他头也不回的往里走,忽然咬了唇角,转身走了。
言舒这时候才见她脚上只有一只鞋,惊了一下,她那么金贵,何以这般狼狈?眼底好似……有些红?
转头看了已经进了她房间的男人,言舒挑着眉,小心关上门,走进去不乏探究的盯着上司看。
她跟沐寒声的时间很久了,从他接手沐煌第一天就跟着的,场面上随时给予上司足够的敬重和面子,私底下相处,却是与古杨差不多的随性,也才会敢这么盯着看。
“揣摩完了?”沐寒声倒是不恼,知道言舒在探究他脸上的表情,淡然抬眸,冷峻依旧。
言舒抿了抿唇,把视线收回来了,也不忘一句:“太太只穿了一只鞋,这会儿,恐怕还在门口站着呢!”
果然,窗户边的男人眉峰微戚。
哦,言舒总算看出来,他们吵架了。
却又新奇,沐总这种人竟然会吵架么?
正这么想着,已经收到了沐寒声削过来的视线,“越来越没规矩!”
威慑力是有的,但言舒知道他并未真正生气。
只听沐寒声低低的道:“我明天启程回荣京,你陪着她,衣食住行,她什么习惯,你应该都清楚了。”
清楚,从沐总让她临时去买防水手套和沐浴乳的时候,她就特意做功课了,了解太太的程度,大概能赶上沐总了。
问题是……
“您不是要和太太一起回去?”她直言不讳,“当初不是说,接不到她不走?”
又被沐寒声冷冰冰的呲了一眼。
言舒无辜的挑眉,也点了头,“虽然不知道太太怎么惹了您……”
“您这忽然的小气,我自也不敢评价”言舒闲适腹诽一句,方才继续:“但我一定照顾好太太,沐总放心。”
沐寒声点了一下头,良久无话,却也没有要移步离开的意思。
最终还是言舒叹了口气,拎着胆子笑眯眯的提醒:“沐总,您还有事的话尽管交代,要是无事……太太怕是站麻了!”
故意滞留的心思被戳穿了,男人扫了言舒一眼,倒没说她不规矩,终于没倚着窗户,一步一步往外走。
言舒在后边恭送着,忽然好笑。
她是了解沐寒声的,虽然这个男人高深莫测、滴水不漏,可也是人,何况言舒跟了那么久,察言观色、见机行事她最会,哪能看不出,如今的沐寒声,身上都贴着‘谈恋爱’三个字。
倒比那个清心寡欲、沉默寡言的沐寒声多彩。
沐寒声走出言舒的房间,往前几步,就见了立在那头的女人。
一只仅剩的鞋被她踢在一边,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就那么一个身影,娇小、纤瘦,整个加起来,都不及她臂弯里搭着的大衣有体积,却总能一下子集中他心底最柔的地方。
修长的步伐迈着,却很缓,因为他需要调整神色。
终于是走到她跟前了,宽阔的肩挡去了窗外钻进来的唯一一束冬日夕阳。
她抬头,清绝的脸,努力摆出一丝讨巧的笑。
可惜对上了男人深沉得毫无表情的脸,最终是落了下去。
沐寒声心底是叹息的,谁都说她傅夜七永远一副清冷,拒人千里,可她时而可爱、不乏任性,此刻又如此可怜巴巴的样子,除了他,有谁见过?
“进去吧。”沐寒声低低的嗓音。
她刷卡,‘请’他先进去。
进门背过身之际,谁也看不见沐寒声薄唇之畔,一抹好看的弧度,转瞬即逝。
邪恶、顽劣。
那一只,她犹豫片刻,还是拿了进去,放在门边。
转头看向沐寒声,见他背对自己褪去大衣,她只用了不过半秒,走过去接了他的动作,给他脱外套。
“领带解不解?”她问。
男人薄唇微抿,低眉看着她,好一会儿,摇头,说:“我明天就走,你这边的事也差不多了,但国内有急事等不了,你自己试着处理。倘若还想和苏曜多完几天,也无妨,伊斯这地方,的确是旅游胜地。”
话音平稳得一点起伏都没有。
可她眉心微紧,明明就是故意的。
这男人腹黑过,记仇过,嗯……这会儿很小气,可她竟然不觉得哪里不好。
就是心底有点酸。
她本都张了嘴想说话,却被沐寒声打断,“言舒会留下陪你,有什么需要可以找她。”
他依旧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自己说完便往一旁的办公桌走,好似才想起什么,转头对着她:“晚餐就叫酒店餐吧,想吃什么你自己点,我可能还要出去一趟。”
太冷淡了。
却又很合理,她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抿了抿唇,她厚着脸皮走到他身侧,看着他打开电话,却忽然抬手把它合上,发觉自己态度强硬过分了,才闭了闭眼,说:“要么,晚上我做吧?你想吃什么?”
她平时是不下厨的,顶多回玫瑰园做个糕点。
如此好的待遇?
沐寒声差点就应了,却又摇头:“身体虚着,就别折腾了,到时还得我操心。”
明明是关心她的话,她听着,怎么都是气话。
“你不是喜欢吃鱼么?我可以试试,正好,我在……苏曜那儿吐过,现在也饿了。”最后一句明明不用说。
她有私心的。
可惜,这别扭的苦肉计,一点用处都没有。
沐寒声就是看了她一眼,道:“那更该点餐,等你做出来都几点了?”
实则,酒店里的晚餐,他早就点好了,她一定不会厌恶。
傅夜七犟不过他,拿起电话给酒店餐饮部打电话,按着平时吃过的菜努力的回忆着来点,说了两样,却记不起菜名了。
倒是那头的餐厅经理替她一一补上,引得她略讶异:“你怎么知道?”
餐厅经理说:“入住酒店的贵客饮食习惯,我们是有记录的。”
哦,她没再说。
等餐的时间也不久,她在窗户边倚了会儿,盯着沐寒声看了片刻。
房间里太安静了,安静得令她难受。
她试着主动给他倒了一杯水,脑子里有着诸多讨好人的情节,却使不上,只能立在一旁。
“寒声……”她终于开口,又没了下文。
这个称呼,她用得不多,时常连名带姓,因而对沐寒声是很受用的,可他没几分动静,只“嗯?”了一下,“你说。”
暗自吁口气,她不说话了。
她的生活是很苍白的,流落时想着如何活命,回来后,想着如何登高,结婚了,想着如何尽量维系,哪会刻意撒娇、哄人?
哪怕有,骨子里埋着,无人挖掘,她自己,更是不觉。
沐寒声以为她会憋不住,会控诉他小气,说他不解情意,甚至闹他、哭他。
结果,却见着那个女人闷不吭声的往门边走。
他以为她就要这么走出去,握着鼠标的手紧了一下,椅边的脚都动了,却见她忽然捡起门边的那只鞋。
接下来的举动,沐寒声讶得大跌眼镜,甚至因为这件事,他笑了妻子很多年。
她走过去拿起鞋子,看了不远处的垃圾桶,比了比距离,竟又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瞄准,抛出。
“哐当!”垃圾桶被砸倒了,鞋子没进去。
沐寒声愣得鹰眸微撑,就差那么一点笑出来,却忍住了。
何时,他妻子有如此玩性?
她慢慢走过去,捡起来,又返回较远的距离,再扔。
“哐当!”又没投进去。
如此反复,她丝毫不觉得烦躁,一遍一遍的扔。
她在打发时间,消遣这无边的压抑,更是觉得,这样能达到莫名解气的效果。
不知投了多少次。
“咚!”鞋子终于落进垃圾桶里。
沐寒声甚至能听见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白皙的双手拍了拍鞋子上沾来的雪水,转身洗手去了。
她再出来时,晚餐都已经摆好了,沐寒声就在桌边坐着等她。
她安静的走过去。
一顿晚餐,两个人,从头到尾就没人说话。
想着,明天开始,她就得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入睡,明明是很正常的事,她却忽然难受了。
“不爱吃?”沐寒声见她停了动作,抬眸,淡淡的一句。
她摇了摇头,离桌之前,说了四个字:“一路顺风。”
看着她就那么离开餐桌,往卧室走去,沐寒声拧了眉。
他去卧室时,她在替他收拾行李,几件衣服码的整整齐齐。
她说:“工作文件,得你自己收拾了,我不方便碰。”
原本他觉得有些心疼,差不多得了,见她这么平静,倒进退不定了。
沐寒声走的时候,她已经醒了,跟着起了床。
他却略微强硬,将她按回床榻,“早间太冷,不用送。”
这是关心她,还是推她?
她就那么定定的盯着他看。
沐寒声那张冷峻的脸,终归表情太淡,也垂首在她额间轻轻吻了一下,“睡吧,言舒会送我。”
她皱了眉,这回一下子翻身下床,沐寒声都来不及反应的穿上衣服,只说:“我睡不着。”
送他出门的时候,她见到言舒了,三个人一起出的门。
可到了酒店门口,言舒还跟着她,并没有要送沐寒声的意思,她才略微蹙眉,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一遍,“你不是送他么?”
言舒一脸不解,看了看已经上车的沐总,道:“沐总让我照顾您,没说让我送他。”
她愣了一下。
沐寒声的车已经走了。
忽然有那么一种冲动,用国语在伊斯的街头骂人,肯定无人能听懂。
奈何,身边有个言舒,她也是个优雅的人,忍了。
盯着沐寒声远去的车,这个男人,原来是故意的,算报复她吧?然后国界相隔,任她想说他小气还是故意折磨人都没机会了。
她猛地记起,昨晚从苏曜那儿拿来的那幅画呢?
“沐寒声的车会在哪保管?”她忽然问言舒。
言舒不解,也答:“沐总在各国的车辆管是专门部门、专人保管……太太恐怕取不出来。”
她拧眉,“我不要他的车,可他把我的画拿走了,就在后备箱里。”
言舒说帮她问问。
可惜,那天直到晚间,言舒给她的答案是:“沐总后备箱是空的。”
定是被他扔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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