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内,坐于首位的是一位四旬上下的中年男人,金顶铜帽,一撮黑发垂于额前,左右各扎着一个发辫,悬垂于肩,典型的蒙古三搭头。穿着打扮与昔日的汪绪统如出一辙,只是身材远不像汪绪统那般臃肿,相反十分健硕。
方面大耳,河目海口,齿若含贝,目若悬珠。他的肤色并不像常年风餐露宿之人那般黝黑,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坑洼遍布,相反竟出奇的白净。眉宇间既没有杀戮多年遗留下的凶狠与暴戾,亦没有常年身居高位形成的傲慢与霸气。
神情不卑不亢,出人意料的平静柔和,尤其是他那双深邃无比的丹凤眼,于宠辱不惊中散发出一股仿佛能洞穿人心的成熟、精明、沉稳与老练。
虽无不怒自威的傲然气势,但举手投足间的泰然自若却远比不怒自威更令人不敢小觑。
打眼一看,此人一点也不像统帅千军万马,攻城略地的将军,反倒像一位老成练达,胸藏韬略的儒士。
这位集文韬武略于一身的威武汉子,正是当今蒙古大汗的弟弟,执掌漠南汉地军国庶事的王爷,亦是赵馨即将托付终身的男人,忽烈。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的帐中除忽烈之外,旁边还坐着一位三十多岁,身形魁梧,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的年轻将军。
此人的名号报出来同样令人如雷贯耳,闻风丧胆。他是蒙古大汗的亲信大将,年纪轻轻便能与旭烈兀、兀良合台、阿里海牙等蒙古悍将分庭抗礼的统兵总帅,汪德臣。
如今,汪德臣及麾下十万精锐隶属南路大军,与兀良合台并称忽烈的左膀右臂。
汪德臣的十万精锐与隋佐的五万兵马截然不同,他的部下个个身经百战,视死如归,其战力纵使放在蒙古所有大军中亦是首屈一指。
相比之下,京北大营的五万兵马简直像一群乌合之众。讽刺的是,纵使面对隋佐的五万“乌合之众”,大宋兵马仍畏首畏尾,力有不逮。
两国强弱,高下立判。
不久前,蒙古大军荡平大理之战,汪德臣当仁不让,厥功至伟。
今日,汪德臣来此与忽烈商议如何惩治屡屡办事不利的隋佐,以及其他汉地事务,此刻与赵馨、柳寻衣碰面,纯属机缘巧合。
进入大帐,龙羽、苏禾率先朝忽烈、汪德臣拱手行礼,柳寻衣等人紧随其后,仿效施礼。
当忽烈看见赵馨的第一眼,原本平静如水的眼中悄然涌现出一丝精光,似意外、似好奇、似惊艳、似满意……
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审视着赵馨,全然不顾旁人异样的眼神,直将心烦意乱的赵馨盯的又羞又恼,不知所措。
见此一幕,柳寻衣心如刀绞,酸涩无比,却又无可奈何,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白白断送赵馨的舍生取义。
“你是赵馨?”
沉默良久,忽烈突然开口,直将猝不及防的赵馨吓的脸色一变。
“是。”
赵馨第一次见到忽烈,对他的脾气秉性一无所知,因此言行举止不得不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
“爱妃一路辛苦,本王已为你安排好婢女奴仆,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本王无一不准。”
忽烈毕竟是蒙古汉子,虽然学习儒家文化多年,但其不拘一格的本性却从未改变。哪怕赵馨仍处于拘谨不安的状态,忽烈却毋庸讳言地直呼其为“爱妃”,如此直言无隐,不禁令柳寻衣等一众汉人暗暗咂舌。
“这……”
然而,面对忽烈的热情,赵馨却显得有些犹豫,似是茫然失措。
“怎么?”忽烈眉头微皱,反问道,“难道爱妃认为本王的安排有何不妥?”
“不!”赵馨心神一震,匆忙应答,“王爷的安排并无不妥,只不过……我们有一事尚未明确。”
“何事?”
“龙将军说……蒙古大汗认为大宋不配与蒙古缔交,只配当你们的附庸之邦,因此才对我们避而不见。”虽然赵馨一直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但在位高权重的忽烈面前,她仍抑制不住地紧张,言语愈发唯诺,“敢问王爷,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闻言,忽烈稍稍一愣,转而将迟疑的目光投向诚惶诚恐的龙羽,未等他开口辩解,忽烈突然大手一挥,一本正经道:“假的!纯属一派胡言,大汗绝无半点小觑大宋的心思。”
“可……”
“龙羽信口开河,自领一百军棍,以儆效尤!”忽烈不给赵馨追问的机会,沉声道,“日后谁再敢胡言乱语,歪曲大汗的诏令,本王决不轻饶。”
“遵命!”龙羽、苏禾齐声领命。
“爱妃,龙羽已经知错,并且被我重重责罚一番,不知你是否满意?如果不满意,本王可以将他交给你处置……”
“王爷明察秋毫,秉公无私,我相信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场误会……”
“如此甚好!爱妃鞍马劳顿,想必身困体乏,十分疲惫,呵呵……”忽烈的态度看上去平易近人,语气听上去有商有量,但其炮语连珠般滔滔不绝,却根本不容赵馨辩驳,“军政民要、两国修睦等等,这些都是男人该做的事。你是我的女人,日后尽管享受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其他的事不必费心烦忧,自有本王替你解决。眼下,我与宋使有事商议,爱妃……先去歇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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