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幽暗昏黄,将坐在书案后的洵溱映的有些朦胧。
“见过大小姐。”
“不必多礼,四位请!”洵溱热情地招呼他们入座,同时将饶有兴致的目光缓缓扫过闷闷不乐的四人,似笑非笑地问道:“看你们的样子……似乎很累?”
“有劳大小姐惦念,我等不累。”雷震瓮声瓮气地回道。敷衍的态度、淡漠的语气,无不昭示其内心的不爽。俨然,他至今仍对洵溱的一意孤行而耿耿于怀。
面对雷震的失礼,洵溱非但不恼怒,反而若无其事地朝阿保鲁轻轻挥手:“给四位舵主看茶……”
“我们也不渴……”
“咳咳!”雷震话未说完,袁孝突然轻咳两声,抢话道,“多谢大小姐的美意,我们刚刚在中堂已经喝的水饱,这会儿实在喝不下去,望大小姐体谅。”
“喝的水饱?”洵溱戏谑道,“我们的副宗主为何如此吝啬?你们为他忙前忙后,他却连一顿饭也舍不得准备?”
“万幸,好歹有口水喝。再过几天,等我们将全部身家交付给他,只怕连一杯茶也喝不到喽!”雷震大嘴一撇,阴阳怪气地说道,“他今天把我们叫去,我以为有什么好事?结果却是和我们‘算账’,而且是一笔一笔地算、一天一天地算。莫说钱粮土地,甚至连我们身上穿的衣服、手上戴的扳指、嘴里镶的金牙……乃至我们全家老小,府里上上下下过去十年的吃喝拉撒统统清算一遍。我就不明白,在自己的地盘花自己的钱,有何不妥?真他妈……”
“雷震……”
“真他妈‘认真’、真他妈‘严谨’、真他妈‘负责’……行吗?”未等满脸尴尬的严顺小声提醒,雷震突然提高嗓音,振振有词地说道,“我是夸他,不是骂他!老子赞美副宗主事无巨细,一丝不苟,行不行?”
“你……”
“除此之外,我们的副宗主还做出许多意想不到的惊人之举。”雷震无视洵溱和阿保鲁的不悦,无视袁孝三人的难堪,肆无忌惮地骂骂咧咧,“大小姐已经交代,他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们,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我们的副宗主偏偏喜欢另辟蹊径,遇事从来不问,而是派唐阿富四处打听。搜集一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史传闻,将上京四府编排的一无是处,更将我们四位家主奚落的体无完肤。依照他们打听来的消息,我们都是穷凶极恶的王八蛋、都是恃强凌弱的狗杂碎,都应该乱刀砍死,死无葬身之地……”
“够了!”
突然,面色铁青的袁孝一掌拍在桌上,登时令滔滔不绝的雷震眼神一变,声音戛然而止。
“副宗主如何行事,岂容你说三道四?”袁孝斥道,“更何况,他是替少秦王和大小姐办事,轮不到你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依我之见,你就是见不得一个年纪轻轻的后辈骑在自己头上颐指气使,却又无可奈何,索性破罐子破摔。自己不好过,也不想让别人好过……”
“袁孝,你愿意给乳臭未干的小子当狗,我可不愿意!”
“再闹下去,你连狗都做不成!”
“你……”
“够了!”
见袁孝和雷震互不相让,越说越离谱,洵溱不禁心生愠怒。她用茶盖轻轻敲了敲茶杯,意味深长地叹道:“少秦王一向厌恶内斗,可你们和柳寻衣却迟迟不能相容,真是……让人无奈。”
“大小姐,并非我们不容他,而是他不容我们。”雷震愤懑道,“他宁肯相信外边的流言蜚语,也不愿相信我们……”
“怎么?难道柳寻衣偏听偏信,冤枉你们?”言至于此,洵溱将狐疑的目光投向默不作声的洪寺,指名道姓地询问,“洪舵主,你说!”
“这……倒是没有。”洪寺沉吟道,“副宗主对那些流言蜚语……一字未提。”
“既然一字未提,你们又如何知道那些流言蜚语将你们编排的一无是处?”
“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到处都有我们的耳目。因此,他派唐阿富出去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我们一清二楚……”
“放肆!”当雷震得意洋洋之际,洵溱突然美目一瞪,厉声斥责,“你们竟敢派人监视副宗主?”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以防万一……”雷震心头一慌,言辞变得吞吞吐吐,“担心他年纪太浅,江湖经验不足,容易被谣言蛊惑……”
“借口!”洵溱怒极而笑,“口口声声柳寻衣不相信你们,可你们又相信他吗?你们派人监视他是没有恶意,他派人打听你们就是不怀好意,天下岂有这般胡搅蛮缠的道理?”
“这……”
“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们,柳寻衣本无意插手你们的‘小金库’,是我坚持让他将上京四府的账目全部收上来一一清查,也是我叮嘱他事无巨细,一丝不苟。让他多方打探你们的消息,同样是我的主意。如果你们因此心生记恨,那就记恨我吧!”洵溱面沉似水,字字铿锵,“雷震,今天柳寻衣只是查账,你就像被人踩住尾巴一样暴跳如雷。倘若日后由他管账,你岂不是要犯上作乱?古人云‘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如果你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又何必在乎他怎么做?如果你们没有授人以柄,更加不必理会那些流言蜚语。如今,你们对他步步阻拦、事事抱怨、处处刁难,反而令人生疑,猜忌你们是不是外表忠厚,内心奸诈。甚至……图谋不轨,做贼心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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