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香身上一紧,有些怯怯地看向苏伟道,“对不起,苏公公,我我不是想暴露你。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八阿哥突然跟我们小主发脾气,要不是我进去的凑巧,小主就被活活掐死了。这几天,天天都有人围着我们院子转,小主连屋子都不敢出,我是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
苏伟闻言无声地叹了口气,语气深沉地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八阿哥已经怀疑了你们小主,为什么不正面盘问,或是直接处置?他之所以监视你们,一来是因为还未彻底查明事实真相,二就是想钓出背后指使之人。你能跑出来,不是你侥幸逃脱,而是有人故意放你出来的。在你逃到平安面馆后,他们的人紧接着就围住了那里。如果我今天真的去了,或许他们还不敢动我。但是你和你的主子,就等于是坐实了罪名,只有死路一条。”
“苏公公,”绣香眼眶又是一红,单薄的身子不自觉地发抖,“求你再救小主一次吧,我和小主以后都会听话的,你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求求你了,苏公公!”
眼看着绣香落泪,苏伟多少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这整件事中,这个姑娘是最无辜的那个。
“现在,谁也不知道八阿哥到底查到了多少,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苏伟背着手走到墙边,眉头深深皱起,“好在,当初你们和毛氏联合,利用那个嬷嬷陷害八福晋,留下了这么一颗有用的棋子。希望这一步,最起码能起到些迷惑的作用。也好给我们腾出些时间,安排好接下来的事。”
“可是,”绣香苦着脸道,“这样八阿哥就会知道小主陷害八福晋的事儿了,若是八阿哥追究起来——”
“事有轻重缓急,”苏伟打断绣香的担忧,“这高门府邸中有几个人是干净的?后院女眷的互相倾轧,男主子们早都看惯了,根本没闲心去管。更何况,八阿哥与八福晋本来就有嫌隙在先,与药粉掺毒一事相比,这个错根本不值一提。”
绣香抿着嘴唇点了点头,脸色总算镇定了些许。
“不过,”苏伟沉下脸,转过话头道,“八阿哥既然已经起了怀疑之心,那这件事恐怕就没法一直瞒下去了。我知道嘉怡小主在登上侧福晋之位后,难免有了些自己的打算。”
绣香的神色变了又变,苏伟继续道,“不过,事到如今,已经不由嘉怡小主自己选择了。她若是想活得长久,与我们合作是唯一的出路。否则,考虑到她当初做下的事,即便八阿哥不动手,我们也不会放过她的!”
“苏公公……”绣香还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苏伟深吸了口气,又放缓嗓音对绣香道,“你放心,嘉怡小主做下的事与你并无关联。你我同是奴才,我明白你的为难之处。如今你也算有功在身,只要你有需要,我随时可以安排你逃出八爷府。”
“不,不用,”绣香下意识地开口拒绝,看了苏伟一眼,又低下头道,“小主虽然做了很多糊涂事,但是对我一直很好。当初要不是小主坚持买下我,我就被我娘卖给人当童养媳了。如今,小主在贝勒府里无依无靠,我又怎么能离她而去呢。”
苏伟抿了抿唇,心下有些怅惘,末了点了点头道,“你还害怕吗?”
“嗯?”绣香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苏伟浅浅一笑道,“我第一次看到别人杀人,也是吓得够呛,一连做了好多天噩梦,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可是后来,时间过得久了,那种感觉就冲淡了,渐渐地,连那些人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
绣香握紧苏伟的手帕,娇小的身子微微缩了缩,嗓音带着点点颤抖道,“我比不上苏公公,我怕的要死,连想都不敢想。”
“会怕才是好事儿呢,我都已经想不起来那种怕是什么感觉了,”苏伟自嘲地笑了笑,“这手帕你喜欢就收着吧,等下次再见面,我送些好布料给你。”
与绣香告别后,苏伟从偏门进了东花园,刚刚拐过一座假山,就被一个黑影当头拦住。
“啊!”苏伟原地一蹦,看清来人后立时垮下脸道,“主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哼,”四阿哥冷声一笑,脸黑的跟包公有一拼,“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没时间派人来跟爷说一声,倒有时间跟个小丫头私会,还送人家定情信物!”
“什么定情信物啊,不就是条手绢吗?”苏伟摘下帽子,挠了挠后脑勺,“你要是喜欢,我回头送你一打。”
“用不着,爷有的是好布料,爷可以让人做一车!”四阿哥继续黑脸。
苏公公无奈地低叹一声,上前给某王爷顺毛,“那你回头送我好了,你送的我肯定好好收着。啊!都这个时辰了,咱们回东小院吃饭吧,我还有好多事儿跟你说呢。”
四阿哥绷着脸站在原地,被苏公公又摸又拍地折腾了半天都不动地方,最后让人在脸上啃了一口,才勉勉强强地挪回了东小院。
入夜
劳累了一天的苏伟早早地沉浸了梦乡,四阿哥吹熄了蜡烛,侧过身子把苏伟搂进怀里。
“会害怕才是好事呢,我都已经想不起来那种怕是什么感觉了?”
苏伟白天说出这句话时,站在假山后的四阿哥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小伟第一次见到杀人,是十七年前吧,自己紧紧地箍着挣扎不已的他,让张保和库魁把太监吴全塞进了正三所的水井里。
当时他对他说,“苏伟,这是命,这就是我们脚下必须走的路!”
那之后的第二天,苏伟一个人离开了皇宫,跟丢了的张保回来请罪,自己以为从此以后要彻底失去这个人了。
可是,没到傍晚,这个人又捧着大大的纸袋出现在了正三所的门口。
他对他说,““就这样吧,主子,咱们两个,就这样吧。我,想跟您一辈子,当个奴才就行。离了皇宫,我对这个世界就没有任何牵绊了,那种感觉,像是行尸走肉,太恐怖了。”
从那以后,他怀里的人竭尽所能地收起了自己所有的软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在他需要时,随时挺身而出。
可是,他真的不会怕了吗?就像今天的事,一条命换两条命,只因那两条命对他们来说更有价值。
四阿哥叹了口气,轻轻伸出手描摹着怀中人的眉眼。
可能只有在睡梦中,苏伟才会毫无顾忌地皱紧眉头,发泄掉心头的不安与恐惧。
“不会太远了,小伟,”四阿哥低下头去,在苏伟的耳边轻轻道,“我不会再让你受太久的苦了。等我们到了目的地,你就可以干自己喜欢干的事儿,救自己喜欢救的人,再不用勉强自己,再不用去刻意忘记——”
“唔!”睡梦中的苏伟突然□□出声,打断了四阿哥的自诉衷肠,半晌后,一双迷蒙的大眼睛缓慢睁开,“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瞎嘟囔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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