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后道:“容妃最会哄哀家开心,要取这凤翎裘怕不会比摘星逐月要简单。”
容妃一边解开领口精巧的子母扣,将凤翎裘脱下,递给一旁恭候在侧的涂内寺,一边笑意晏晏地说道:“还是南唐的君主敬重母后,这才倾力搜寻。”
一旁容妃的贴身侍女绢儿正为她奉着茶,接着话便往下说:“奴婢听说,这是南唐夏高帝特地差人循着半本残旧的古籍,先是找到了世间罕有的凤鸟,又生怕性情刚烈不从不敢圈养,特地遣人足足守候了三个冬夏才攒足了约莫一件裘衣的羽毛。可是缝制的技法失传已久,于是又在国境内寻得最为精良的匠人悉心制作。都说百鸟朝凤,这凤翎裘世间罕有,娘娘说与皇太后的地位最是相符。”
高太后摸着凤翎裘,触手之感果然别样与众不同,较绢丝更为顺滑,宛如清澈的溪水从掌心滑过。赤红的羽毛在烛火的映照下,分明折射出五彩的光华。细看来,整件裘衣界密得严丝合缝,浑然天成,竟在内外两面分别展现出百鸟朝凤与百花争艳两幅景象。
饶是她遍览世间珍宝,却也没见过这样新奇的华服,颇为赞叹道:“当真是费心了。太子妃,整个皇宫除了尚衣局的女官,就数你的针黹女工手艺最是出众,你替哀家瞧瞧这是什么技法。”
苏滢接过凤翎裘,面露惊喜之色道:“这是双面绣。这种技法本就难得,用在裘衣上更属罕见。况且,儿臣见这件裘衣全然又细密的凤鸟翎毛所制,却只见轻盈飘逸之感,没有半分杂质,实在难得。”
高太后玩笑道:“皇帝,这宝贝哀家可就收下了,只是这么大的人情,哀家可还不起。”
梁成帝笑着道:“母后只管放心收着,即便是要回礼,自当有朕来担着。爱妃,你这份礼物可了不得,堪堪送到母后心坎里去了。”
容妃急忙推辞道:“这陛下可就夸错人了,臣妾只是借花献佛,借着南唐这份大礼博得母后欢心才是。”
梁成帝笑意更甚,说道:“不对,你没有这样的心思。衍儿何在?”
齐王恭敬道:“儿臣在。”
梁成帝道:“让你的母妃出人出力,这一定是你的主意吧?”
齐王顺势笑着道:“儿臣不敢,只是见母妃技痒难耐,便借由这个机会给她一展所长。”
容妃笑着嗔怪道:“这孩子,哪有这么打趣自己母妃,教这么多人都看笑话。”
梁成帝握着她的手道:“齐王做得对,甚合朕意,该赏!”
万贵妃甚至都没有资格坐在高台之上,此时昂着头笑道:“妹妹舞姿倾城,竟半分不减当年。容妃实在不必过谦,这样的身段与功架,实在是无人能比。莫说是放眼整个大梁,便是放眼天下,要再寻出一人能够衬得上这件凤翎裘,恐怕难于登天。”
容妃垂首道:“万贵妃言重了,臣妾只是勉为其难地抛砖引玉。这样的珍品,也唯有母后的尊荣才能享用。”
万贵妃这才意识到言辞有失,急忙请罪道:“臣妾口无遮拦,请母后恕罪。”
高太后笑着摆摆手,囫囵个便揭了过去。而梁成帝此时也并没有将心思放在其他地方,反倒召来汪直附耳安排了几句。万贵妃只得颇为尴尬地退回去,端起杯盏半饮,顺道稍微遮住神情,以缓释方才不合时宜的进言。
而这些看在彻王眼里,更是成了要伺机为自己柔善母妃鸣不平的缘由。
梁成帝的心思自然不在这里,这边吩咐完汪直,那边宫人已经非常识时务地将旨意拟好,随时准备传递到凌飞宇面前。
南唐既非边陲小国,也不是大梁的附庸属国,无论是国土禀赋、贸易通达还是国力强盛,都可与大梁分庭抗礼。故而,大梁对待南唐过于亲厚则有恭维之嫌,过于冷淡则有疏远之意,尽皆需要把持一个尺度。同理使然,南唐与大梁最好的关系是不亲不疏,互相合作却又各有国体。
眼下南唐送给高太后的厚礼,一方面远超国礼应有的点到即止,另一方面虽则耗费的人力物力无数,却只能显现出南唐在工商丝织这些本就强势领域的卓越之处。南唐是重礼兴乐之邦,更显示出原本武力薄弱的劣势。
这一点,却是梁成帝最为看重,也是真正欣悦之处。他要的就是现在这样一个富甲天下,却不足以构成威胁的邻邦。近可通商贸,远可合力抵御北凉。况且,夏高帝其人讲究“无为而治”,他的政治理念与治世之道从不在梁成帝的眼中。何况夏高帝身体日益衰落,南唐皇室子嗣凋零,未来立储之际怕是免不得祸起萧墙,自顾不暇。
梁成帝显然想要与这个再理想不过的邻居长长久久地亲善下去,只是明面上也不过是循例对南唐国君加以亲和地问候。毕竟在座皆是大梁朝臣,众目睽睽之下梁成帝对待南唐的态度不便过于伸张。
故此汪直奉旨而来,虽没有刻意避开旁人,但也还是用尽可能不出众的声音宣旨。
凌飞宇一一应下,说了句“有劳汪内寺”以作谢意。
邻桌的燕云易与沈亦清离得最近,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个虽心下好奇但也不是爱问长问短之人,故此也就作为小插曲揭了过去。
凌飞宇却面露若有所思的神情,许久才回复过来:联姻?怎么联,和谁联?
他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圈,饶是慧眼如炬也只能看见远处神情落寞的梁倾月一人。难不成,梁成帝想把自己的掌上明珠远嫁南唐。即便是他愿意,难保夏承端与夏泽两位皇子会同意。
只是眼下,这不是他会操心的事情。随着一个婉转的女声响起,凌飞宇下意识地望了眼沈亦清冷漠的神情,心知今晚注定不会这么简简单单地过去。
“皇祖母,父皇,母后,儿臣有个助兴的小把戏,不知当讲不当讲。”
只见彻王妃手中端着一个镶嵌着七彩宝石的银壶酒樽,带着嫣然的笑意于御前请示道。
陈皇后道:“彻王妃不必多礼,但说无妨。”
彻王妃道:“儿臣本欲将这件北方觅得的七彩宝壶进献给皇祖母自作寿礼,但凤翎裘这样的珠玉在前,儿臣实在不敢献丑。也正是因此,儿臣想起十二月花神舞的典故,与这七彩宝壶行飞花令有异曲同工之妙,故此想以此为晚宴助兴,也算是物尽其用,不知是否时宜?”
“只不过......还需要劳烦燕少夫人与倾月公主二人方可。”
众人的目光微妙地流转在二人之间,沈亦清与梁倾月面露相似的茫然无措,只是前者更添一分警惕之感。
眼见沈亦清被迫要站起身来,燕云易下意识地也站了起来,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你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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