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儿却如临大赦一般,急忙说道:“姑爷您可算来了,您劝劝小姐吧,她水米未进又一直在吐,奴婢真的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
这边燕云易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身后的赵欣儿却突然吃了一惊地望着虚弱的沈亦清,脸色逐渐变得有些失落。
林昊道:“你没事吧?”
赵欣儿摇了摇头,然后将手里捧着的托盘塞到林昊怀里,便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林昊望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地露出些担忧的神情。然后不知道是无意之间,抑或是刻意为之,重重地将托盘放在沈亦清身旁的几案上。
这“哐当”的一声,反倒惊得沈亦清如梦初醒一般坐了起来。不过须臾之间,她又觉得胃里翻涌起来,屏儿眼疾手快地递来一个小的黄铜盂缸。
好在只是干呕了一阵子,可是只见沈亦清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庞更显得煞白几分,像是失去支持的躯体,软绵绵地倚靠在旁。
燕云易语气平静地说道:“你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沈亦清低垂着眉眼,目光暗淡,丝毫没有平日的坚持与光芒:“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燕云易道:“什么?”
沈亦清直视着他:“我会无功而返,又或者早就猜到了我会愚蠢地陷入别人的圈套。”
燕云易道:“我只是比你更清楚地知道,京都城任何一栋宅院的背后都远不简单。”
沈亦清不解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委托姜乾帮我,为什么不阻止我?”
燕云易冷声道:“有用吗?”
燕云易怎会没有劝阻,只是当时沈亦清在情绪激动的关键时刻,一心只想要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为沈顾春申冤昭雪,什么旁的意见都听不进去。
闻言,她微微张了张口,却还是低下头道:“你说的没错,我太固执了,而且对自己的能力没有任何的判断。明明势单力薄,却总是不信命也不认命。自己偏执就算了,还连累别人......”
燕云易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经历过挫折与磨难?”
沈亦清不理解地望着他,不知他为何会有这样的疑问。
他接着说道:“你没有经历过饥饿、贫穷、困顿,没有见识过最极致的绝望,所以就算是眼前这点不足挂齿的小事,都能够让你一蹶不振,甚至沉沦在自我怀疑之中。”
沈亦清忿忿道:“可那是一条人命,怎么会是小事!”
燕云易道:“就算提前让你知道内情,假使你有备而来,能改变什么吗?”
他顿了顿,沉吟道:“与其对你多费唇舌,不如让你亲身体会大梁京都城真正的生存法则。你不是每次都能侥幸达成目的,偶尔获得的好运气也不会每次都有求必应。”
燕云易言犹在耳,每个字都现实而残酷,像是一个个扇在沈亦清脸上的巴掌,无声却凌厉。
沈亦清道:“我知道了,对不起。”
燕云易道:“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沈亦清赤着双脚,环抱着自己的膝盖,眼神有些游离地说道:“我没有,我真的只是希望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样子。可是......”
燕云易见她满是愧疚而失望的神情,不由得语气和缓地说道:“即便你从未见过沈顾春,在这之后的事情都不发生。自从她嫁到曲府,一切就已经注定。如果你能改变她的命运固然很好,只是你更加不应该因此而内疚自责。”
她知道燕云易言之有理,凭借曲封的为人以及沈顾春的性格,她就算不是这次遭遇不测,也很难说在将来会遇到什么难以跨过的坎。她终究是顺从而守旧的性格,就连沈亦清要带她离开曲府,沈顾春都不应允,从前没有、将来也不会与自己的命运相抗衡。
兴许等到孙家到来,可以是沈顾春生活中的一缕阳光,却也仅此而已。
错的不是沈顾春,不是别的,甚至未必是利欲熏心的曲封以及他身边助纣为虐的姬妾,而是这个陈旧迂腐的男尊女卑体系,以及阶级森严的等级制度。
也正是在这一刻,沈亦清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清楚横亘在自己面前的是什么。
屏儿也好,沈顾春也罢,乃至于自己本身,都只是一个小小的缩影。而一颗小小的尘埃,怎么会翻起多大的风浪,就算是投身在宽阔的大海之中也不会泛起丝毫的涟漪。
她忽然间感到自己被漫无边际的失落所淹没,甚至没有丝毫喘息的空间。
即便是将视线拉回到眼前这桩事情上,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无非是无能为力而已。
沈亦清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燕云易明知未必会有结果,却还是托姜乾陪同而行。为的不是真的能为沈顾春纾困,而是恰恰相反,反倒是在沈顾春深陷泥淖之时,不会将自己也牵连在内。如今就算是曲封有心栽赃沈亦清,不顾忌孙家的颜面,也得掂量掂量要不要将姜家牵扯在内。
她恍然大悟,只得苦笑道:“你说,现在曲家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就真的在毁尸灭迹了?”
“你真的想知道吗?”
燕云易知道她现在的情绪一定充斥着复杂与迷惘,但与其做些没有意义的安慰,他更希望沈亦清真的能够看清真相与这个体系运行的规则。
沈亦清沉默了许久,却抬起头,眼神明亮地说道:“我应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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