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姐姐,你的伤势未愈,还是早点去休息吧。”
小柔轻手轻脚地剪去烛花,有些心疼地关切着正躬身坐在床榻边陪护的沈亦清。
床榻之上,燕云易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此时也没有转醒的痕迹。偌大的医庐建在水榭之上,空空荡荡的,反倒显得格外沉寂萧瑟。
沈亦清这会儿刚刚斜倚着打了个盹儿,听见小柔的声音赶忙惊醒过来,下意识地观察着燕云易的反应。她还以为是他终于苏醒过来,可惜所见到的唯有失望。
小柔赶忙取来披风掸在沈亦清肩上,抱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沈亦清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带着些笑意道:“不会,是我刚刚有些太困了。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不在家里好好休息,怎么跑过来了?”
小柔道:“我听见外面电闪雷鸣的动静,恐怕接下来会有一场大雨。你的衣衫单薄,又有伤患在身,不能受凉了。如今邵大夫外出采药,医庐里没有人照应,我怕你忙不过来。”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淡淡地带着些红晕,眼神满是单纯与真挚。小柔就是这么简单纯粹的女孩子,纤尘未染一般,就像此刻分明是出于好心想要帮忙,却反倒担心自己是不是给沈亦清添了麻烦,流露出些许的担忧之情。
沈亦清赶忙站起身来,温和地拍了拍她的手道:“小柔,谢谢你。”
小姑娘如蒙大赦一般,爽朗地笑了笑,然后摆了摆手,兀自忙碌起来。
她继续说道:“对了沈姐姐,邵大夫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沈亦清不由得想起前日在她的坚持之下,被小柔搀扶着勉强腾挪到这处医庐,第一次见到邵敬的场景。
这个小小的清泉湾的确如同之前凌飞宇与她提及过的模样,是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村里面的住户不多,并且都是淳朴的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家家户户沿袭着简单朴素的生活法则,彼此互帮互助,享受着物产丰富的自然馈赠,同时热爱着自己的家园。
许是因为与世无争的生活使然,他们对于沈亦清和燕云易这两个身份不明的外乡人不仅没有任何敌意,反倒古道热肠地关心着他们的安危。
当然,其中并不包括医庐的主人,也就是方圆之内小有名气的神医邵敬。
没有人知道他从何而来,又是为什么在这个外人几乎不曾听闻的小村庄中停留。小柔说数年前他只身一人来到清泉湾,谢绝了村民的帮助,坚持自己一手一脚建成了这处清幽雅致的医庐。此后,赠医施药、救死扶伤,渐渐地成了这里人们口中的“神医”。
只不过,这里的人们也知道,邵大夫性格乖戾,救不救、怎么救全凭自己的心意。除了清泉湾的村民之外,其余外来之人大都连见他一面都难于登天。也曾试过有村民替外村人求情,可是邵敬依旧不留情面,甚至连续一个多月的时间闭门不见任何人。
自此,村民们知道他有自己的规矩,不敢勉强。
这次燕云易重伤之下被送到医庐,面对的是同样的情况。即便是小柔的哥哥应升亲自背着送过去的,也险些被拒之门外。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沈亦清被救上岸的时候,口中一直迷迷糊糊地念叨着“药”,他们不明就里,于是只得将沈亦清手中攥着的琉璃瓶一并放在医庐门前。可是邵敬几乎是在见到这个琉璃瓶的同一时间,就赶忙将他们迎接进去,并且事无巨细地急忙询问应升这个琉璃瓶的来源。
应升自然如实禀告,之后邵敬没有多说什么,当即替燕云易好生包扎。他几乎没有犹豫地拔开琉璃瓶的盖子,在鼻尖轻轻扇闻了片刻,便当机立断地取来温热的烈酒,化开瓶中放着的药丸,趁热给燕云易灌了下去。
一气呵成地完成这些动作之后,邵敬自己也闷了一口烈酒,和应升嘱咐道:“回去吧,他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不过最好让他的同伴过来一趟。”
于是应升如实向沈亦清交代之后,她怎么也要拖着重伤的脚踝走上一遭。
原本以为这个在小柔的刻画中悬壶济世、妙手回春的邵大夫是个须发花白,性格脾气古怪的老头。可没想到,沈亦清见到的是个头发有些凌乱,穿着打扮不修边幅,但是相貌堂堂、身材昂藏的年轻男子。若是仔细看,甚至还有几分英俊潇洒。
邵敬手中捧着酒壶,漫不经心地在沈亦清周身一打量,便知道个大概地说道:“你主要是皮外伤,好在没有伤筋动骨,但是也得好好休养条理。脚踝伤得更重些,一定不能沾凉水。这里气候潮湿,尤其最近是雨季,要是不当心的话可能会落下顽疾。”
他说的句句在理,可惜沈亦清此时一心想着燕云易的安危,没怎么听进去。
反倒是小柔关切道:“邵大夫说得是,沈姐姐,你一定得当心。”
邵敬道:“我想她的心思应该不在这上面,恐怕我的医嘱也无异于耳旁风吧。”
小柔道:“不会的,邵大夫。您金口玉言,哪里会有不听话的病人。”
邵敬笑着道:“如果她真的爱惜自己的身体,现如今就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闻言,沈亦清按捺不住,索性直接问道:“他现在的情况还好吗?”
邵敬道:“现在还能喘气,不过接下来就不好说了,得看你愿不愿意告诉我实情。”
沈亦清只觉得站得越久,脚上的伤患就越是钻心得痛。她索性勉强地坐在医庐门前的台阶上,背靠着梁柱,将双腿舒展开来。光是变换这个姿势,就让她费了极大的力气,只得自顾自地喘息许久,这才缓和过来。
“你问什么,我答什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显得有些有气无力,毫无气势可言,却也是尽了自己的全力。
邵敬并没有恻隐之心,只是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不想知道我是什么人?”
沈亦清道:“不想。只要你能救他的性命,便是朋友;若不是朋友,则只能是敌人。”
邵敬轻蔑道:“好大的口气,就凭你现在的样子,能奈何我分毫?”
沈亦清虽然已经满头虚汗,但是目光如炬,神情专注道:“我不能把你怎么样,可你若是有半点心术不正的念头,又或是另有所图,自然有人会与你计较。你既然认得出那个琉璃瓶,就应该知道他的背后是什么人。天涯海角,我敢保证自此你绝不会有一天安生日子,总会有人向你讨还这笔账,并且要你付出远超于自身性命之外的代价。”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表现出任何威胁的语气,可是周身不怒自威的气度哪里像是一个寻常弱女子能传递出来的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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