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张小妹比较单纯,张宁却知道没那么简单。他自私地想占有,反正是小妹情愿的,但是他很容易就意识到:有一天她或许会怪罪自己,甚至唾弃厌恨;不想那么远,就算是眼下这桩看起来不错的婚事,如果因为自己的决策失误,也许等小妹更懂人生了也会在心里埋怨,毕竟什么都好的婆家不是随处能找着的,过了这村也许没那店了,不然现代怎么那么多恨嫁的剩女?
谁才是女人心中最重视的人,这是一个不断改变的变量。通常情况下,以后有一天对张小妹来说,自己应该不再是最关心的人,而只是她的哥哥、一个娘家的近亲,仅此而已;现在她说得那么亲热,那是她的世界还没成熟,而恰恰自己是家里对她最好的人,产生了依赖感……大约是这么一回事。
“你又在说傻话。”张宁轻轻推开张小妹,语重心长地说,“以后你要多学点为人处事之道,明白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不应该,免得到了婆家受委屈。”
张小妹被拒绝的动作推开,脸上顿时露出委屈的表情,看得张宁心里一阵难受。
“哥哥!你是不是厌烦我了,巴不得我早点嫁出去!”张小妹被推开了好像要哭出来一般。
“我怎么厌烦你呢……”张宁情绪复杂地看着她,心道我爱你都来不及,任何时候都不会有所改变的;要是有一天能改变,现在就答应你了。我为什么要拒绝呢,你能懂吗?
他低下头,缓缓说道:“我不求现在你多么依赖我,只想很多年后,你见到我了还能高高兴兴地喊一声哥哥,咱们聊聊旧事拉拉家常。”
或许是张宁无意间流露出了很有感染力的伤感情绪,张小妹忽然呜呜哭了起来,伤心得什么似的。
张宁好言安慰道:“以前咱们的父母去世早,兄妹俩相依为命,小妹是怪可怜的;以后你会有新的人生,有自己的夫君和儿女,他们都是你的亲人,生活会圆满的。”
不料越安慰,她哭得越凶,而且光哭不说话了。
张宁便道:“伯父会安排与苏家的见面,你不用出面,悄悄呆在堂后瞧瞧。”他说罢站起身来,“我要回吴园了,有公务在身。你在家听长辈的话,又不是马上要你离开张家。”
“哥哥不和我一起去?”张小妹抹了一把眼泪,急忙拉住张宁。
“我不用去了……”张宁心道我去见那什么公子完全是找虐心,好像是自己的情敌一样,偏偏又没法与之较量高低。“苏家的背景应该没多大的问题,苏良臣我认识,有功名的人祖上三代都是清白的,生员功名就证实了很多信息。主要是小妹自己的印象,看着顺眼不顺眼,言行举止是不是得体等。也不用着急,慢慢了解。”
小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本来她的眼睛就很有神,一笑一颦很有感染力,张宁故意不去看,径直下楼去了。
吴园其实没什么事,整个采访使机构都要玩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洪熙帝登基以来,再也没有新的布局,大家等着被裁撤、等着清算各处财产账目,有关系的找关系求新差事,没关系的另寻出路,如此而已。不过暂时吴园以下的房产还没收回,能在那里再呆一段时间;就算明文裁撤那一天,张宁还有南京礼部郎中的品级,添注官也是官、照常领俸禄,不过暂时没有任何实权。
这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宁静的上午,带着些许忧伤。
他牵着马在里仁街上走,恍惚之间想起了儿时的伙伴周强,就是和他一起离家出走的那个死党,从小就在一起玩的。不过十几岁之后就很少联系了,离乡进城工作之后再也没联系过。
回忆往事,抛开黑白对错,周强其实是一种背叛;只是张宁从来没记恨过他,因为背叛之前的事本身就是错的,不符合社会规则的。指天盟誓不过是个笑话,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最终只是一种关系,因为各种原因各种目的、有各种规矩的关系,脱离了特定规则就什么也不是,人生都是独行者。
忽然之间,张宁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清晨,陪伴自己的“兄弟”不在了,留下自己一个人在陌生的火车站,迷茫地不知人生的意义。明明是承受了背叛,却要背负教坏别人家孩子的骂名,而且连自己都只能承认。
他抖了抖缰绳,仰头哼起了两声小曲,悠闲地继续走路。世界不全是灰的,有对错有黑白有规则,咱们只能遵守规则,就算制定规则的牛人也不是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的,需要遵守更大的规则“客观规律”……那么张小妹的事儿自己做得很对,至少表现得没有错误,无须去想去纠结了,也许一开始对她产生的那些没法见光的隐秘情感,本身就是多余的。
里仁街上已经非常热闹,排场讲究的体面人和显得不修边幅的贩夫走卒一起熙熙攘攘,各种人的生活混杂在一起组成了一副市井社会。太阳在东边的云层里,露出朦朦胧胧的光晕,多云天气街巷仿佛笼罩在一层很淡薄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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