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点阵仗吓不住张宁,不提两世阅历,就算在明朝,他也是进过皇宫大殿的人,世面还是见过一些。
人在屋檐下装笔不当饭吃,面对的是大明朝地位非凡的亲王,张宁毫无压力地行了叩拜之礼,大声道:“草民叩见王爷。”
朱高煦显然是个痛快人,废话不多说,直接说道:“来人,上文房四宝。把檄文拿出来,让他当场抄一段。”
张宁抱拳道:“何须麻烦,草民默写下来便可。”
“哈!”高高在上的朱高煦乐了一下,“列位瞧瞧,肚子里有货才敢这么说。”
殿上诸臣面面相觑,只得沉住气看戏。那戏说的书上描写的文人,动不动就过目不忘,现实中的文人自己才清楚,这种人只是听说没见过。张宁也不是那号人,只不过当时写那篇文章时极为重视,完工后自己读了十几遍检查疏漏才放心……以从前的张宁敢狂言必中解元的资质,读十几遍的文章、又是自己写的,基本是倒背如流了。
或许是张宁一时没注意收敛,刚才的一席话显得有些张扬了,宦官拿了纸笔墨,居然没有书案……汉王也没明说抬书案。张宁见状心道:干!只能趴着写,和写状纸大声喊冤的状况有啥区别?
“趴着写也走不了样。”他嘀咕了一声。大殿上哄堂大笑,汉王也乐了:“有意思,有点意思。”
行云流水的字体赏心悦目,张宁忍不住再次暗叹,这身皮囊十年寒窗真是下了苦功夫的。幸好写字这种手感应该是小脑控制,现在的张宁才得以拥有如此技能,字写得好在此时算得上一门极有用的手艺了。
写罢,汉王命令宦官将两张纸传视众臣,一部分细看之后据实说是出自一人之手,一部分缄口不语。谁也没否认,当着王爷的面敢睁眼说瞎话,那朱高煦还当什么王。
朱恒的表情明显轻松了一把,能完全做到任何时候都呆板一个表情……所谓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人毕竟不多。他向张宁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汉王道:“本王早就说了,朱尚书不会私通奸细。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说,啊?”众臣无言以答。汉王又俯视殿中,说道:“朱尚书的旧友,什么来历什么功名?”
张宁壮起胆子左顾言他,拜道:“王爷恕罪,草民不图官位金银,只为救友而来。斗胆问一言,朝廷大兵克日兵临城下,王爷何以拒敌?”
一人喝道:“军机大事,你一个草民打听作甚?”
汉王抬起手制止道:“他不是朱尚书的人吗?本王便答你一句,带兵前来的人是薛禄,此人不足为惧,本王一天之内就让他兵败滚回去领死!”
“哈哈……”张宁忽然仰头大笑。
他自知太狂妄了很危险,不过如此一来汉王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好奇心会加强汉王对他的言论的重视度。心理战术虽在冒险……可不冒险自己还跑到乐安来干甚?
果然汉王没有发作,他好奇地问道:“你笑啥?”
张宁作揖道:“遥想当年汉王文韬武略,纵横捭阖。白沟河之战,王爷率精骑数千救太宗于险地,直前决战,阵斩瞿能父子,大丈夫不挡之勇也!灵璧之战,若非王爷败何福,胜败未可知晓……”
朱高煦一听时而陶醉,时而愤慨。也许,他在怀念战功的时候,又想到了后来的处境和委屈……任何人都会委屈吧,只是有的人能忍,朱高煦这种性子忍不下来。
不过张宁历数他的辉煌实乃明智之举,不能老是自夸,在汉王面前草民算老几?
张宁见马屁拍得差不多了,话锋一转,说道:“王爷一世英明,为何今日被一些只顾自家三分地不顾大局的庸碌之辈迷惑?”他一拂袍袖,大声道,“薛禄不是王爷的对手,世人皆知,皇上怎能不知?试想一番,那宫里太监侯泰也被汉王威仪所震慑,蛇鼠两端,京中文武隔岸观火情形有不可收拾之势,皇上怎会只派一个薛禄前来?作为朝廷一方,为今之计上上之策是不顾劳师动众以绝对优势兵力迅速平定事态,稳固天下,别无二策!草民斗胆断言,最可能发生的是皇上会调京师三大营主力御驾亲征,中策派英国公坐镇大兵压境……若是草民没有言中,汉王即可砍了草民的脑袋祭旗。”
殿中安静下来,真的太安静了。
张宁缓下口气,平静地问道:“京师三大营,大明最精锐的部队,曾追随太宗南征北战血里火里杀出来的,令数百年来压制中原的蒙古骑兵闻风丧胆。试问汉王殿下,您纵有文韬武略、万夫不当之勇,在这乐安城弹丸之地,兵少将寡,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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