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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已经来临,扬州尚未下雪,下的雨却比雪还冷。
一辆毡车停靠在北城河岸边,小雨落在顶棚上聚成水线,沿着车前面滴落得淅淅沥沥。竹帘后面,一张布满了岁月沧桑的脸。他正怔怔地望着河面上,雨点形成的数涟漪,还有水面一层似雾非雾的水汽。张辅不该为江浙地区的烟云而感到惊奇的,他虽然跟随皇上自北京来的扬州,但最早大明王朝的都城在南京,他的生命历经五朝,早就对江浙很熟悉的 。
车厢里干燥而温暖,只是手指感到微凉;不过外头的路面上淋着雨的人就不是那么好受了。扬州勉强可以算作南方地区,可冬天的寒冷真不是盖的。和北方的干冷不同,这边冬季的『潮』湿,寒意能通过水气直透骨头,特别是浑身湿透站在雨里。
石板路上就有一队人马这么站在雨中,雨点打在盔甲和头盔上“叮叮”细响,铁叶子下面的衣服早就湿透了。头盔的铁帽檐压得很低,他们一个个脸『色』肃然,脸『色』发白,嘴唇冻得发青,却没有一丝动,站得就像雕像一般。握着兵器的手指如同铁一般僵硬。
就算是兵痞,在英国公面前让他淋雨、也是绝不敢打伞的。实际上这不是受罪,反而是一种荣光,能为英国公站哨、将士们能在他老人家面前表现出铁律的军纪,本身就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这时一个武将在毡车旁边抱拳道:“大人,行在侯同知到了。”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粗布灰『色』长袍的人骑着马自岗哨中间径直跑了过来,下马撑起一把油纸伞,走到车厢旁边执礼道:“让国公在路上等侯,下官惭愧之至,实有要事禀报。”
“嗯。”张辅轻轻点了一下头。
那穿粗布袍打扮的人便说道:“胡侍郎和武阳侯都回来了,一路到扬州的。刚到北门,司礼监的一个太监和锦衣卫的人就已等在那里;他们缴了武阳侯的剑和兵印,径直绑了。武阳侯的部将好像还不服,要太监拿诏令,那太监阴阳怪气地说:你也知道他是侯爷、功臣,咱们要是没得皇爷的话,谁敢擅自绑呀?那些人听了就不敢阻挡……”
“这个薛禄……他还会来干什么,死在战场上多好!”张辅叹了一口气。
“粗布袍”愣了愣,继续说道:“胡侍郎倒是没人管他。不过他刚到行辕外,兵部的人就出来了,都不让他进行宫,更不让见皇上。兵部的人让胡侍郎交出了兵部印信,让他回住处呆着,哪儿也不准去,等候三司法问罪。
下官倒有几分自己的看法,湖广出的事儿虽严重,作为巡抚的胡濙可能反倒没事。第一,要问他罪是三司法,并且是兵部出面,文官管文官的事,不是非常情况一般不会下手太狠;不像薛侯,直接就被锦衣卫拿了。第二,听说胡濙刚到湖广不久,就对薛禄的作战方略提出了质疑,提前给兵部发过咨文;只是他在军中没什么威望可能也法约束薛禄,以至于没产生什么效果,但这样一来他的罪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第三,当初兵部派胡濙去湖广,本身就qnghu他不通兵事的,现在出了事就不好把人往死里整。”
张辅不置可否。不过他也不得不赞同旁人的说法,特别是关于胡濙的。而且虽然胡濙是个文官,但它是张辅的,张辅也不想他来背这个黑锅。
对胡濙此人,老臣张辅是知根知底的:永乐朝一结束,他就失去了靠山的人。可这回的大事忽然让张辅发现一个奇怪的结果:一个文官,朝中人,既靠不上朝臣更和武臣不是一路的,却能在大风大浪之后屁事没有,不得不说是能耐。
张辅略一思索,便说道:“你上马,随我去见杨公。”
“是,国公。”
光是朝里能被人尊称公的杨姓大官至少就有三个,不过张辅要见的杨公是指杨荣。
张辅作为功臣勋贵,通常和朝臣多少要有避嫌意识的,不然你内外一气想干什么?但时至今日他觉得,是和朝臣商量一下、让内阁帮忙促成决策的时候了,再也拖延不得。文官当中,张辅看中的人非杨荣莫属。永乐十六年,杨荣出任内阁首辅,之后特别在边防军事上多番筹划,以至于和武将们来往较多,还收过边将的财物馈赠。张辅在永乐时期也和他有些来往,多年过去,俩人的交情其实还不算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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