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未听罢心里一急,隐隐中一个心思越来越清晰:自己好不容易才看到了一点希望,就这么放走?张宁是遇到了挫折,但他不是一定就会完。而这种危机,对于她辛未来说未尝不是时机,雪中送炭从来都比锦上添花难得;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他身边的机会从来都比和一群女人争宠要容易。
但是要怎么说,说自己要陪他同生共死?像这种表忠心的话,湘王恐怕是没少听下面的人说,起不到任何作用还显得假。
辛未脱口道:“就算王爷真输了仗,我也愿意一直追随左右,只要你觉得我还有用的话。”
“哦?”张宁翻过身来,屋子里没别人,他也不忌讳直接说道,“你或许不懂输了此役意味着什么。就好像一个财主,你以为他家底厚做买卖赔了剩下的也很可观,但大凡堵上身家的买卖,弄砸只能是一身债收场,没有留一手的余地。”
辛未的声音很轻,但是口齿清楚:“王爷自然看重身份地位权势,但在小女子看来,不过是身外之物。身外之物没了,你的模样没有变,才华也不会被偷走,还有你对我那样……哎呀,不说了。”
这番倾述十分真切,张宁听得,心里竟好受了不少,不禁伸手搂住她的腰,辛未顺势把头温柔地靠过来,光滑的脸轻轻摩|挲着他的脖子。
……
次日,一行人并未立刻回九江城。张宁昨夜得知湖口县的官军要出城决战,遂准备多留一天。他甚至不顾鄱阳湖面被官军控制的风险,再度率卫队来到了湖岸的一座山上观望。
不过一直到中午什么也没看见,隐约之中听到了对岸传来隆隆的炮响,仅此而已。
张宁屏退左右,独留于谦一起在山崖边观景,过得一会儿他便用很诚意的口气说道:“若你我现在还是故交好友,廷益会有什么逆耳忠言劝故人?什么都可以说的,哪怕是当面骂我。”
于谦抬头打量了张宁一番,又转头看着湖面,好像不理会似的。但张宁顿时觉得他会说心里话了,不然于谦此时想都不用想就有一大堆恭敬但无用的套话敷衍出来。
如此窘况,张宁确是很想听听于谦的真实看法。毕竟在张宁的心里,这位能留名千古的名臣应该是相当有本事的,他比此时的世人更加看重于谦。
“王爷请看湖边的浪头。”于谦终于开口道,“风往湖边一刮,又有后面的水挤着前面的浪子,顺势就涌过来了……时至今日,臣非有言不进,或是瞻前顾后,实在是无计可施,不然早就进言了,何必等到今天?”
张宁点头称是,态度极其宽厚。
于谦又道:“不过王爷问臣有甚看法,倒是有一些。朝廷官军布兵数十万围剿,进逼九江的各路水陆兵力亦不下十万;光凭咱们在江西的人马绝非敌手。昨日不到半天,九江军就损失了一万多人,由此看来真正能寄希望的只有永定营一万多兵力,只有官军几路进兵的十分之一,如何取胜?臣曾思量直言,放弃九江;但此地事关全局,细想之下还有一点指望,那便是武昌新军。”
张宁沉思,武昌新军人数是不少,造入名册的数目就不下六万,只可惜成军时间太短,训练不足且毫无实战经验,要靠他们对抗精锐官军,恐怕也是十分困难的。
于谦道:“若只靠永定营,在九江与官军打、或是撤退等官军进逼湖广再战,实力高低并无变化,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区别。若是醴州、岳州的兵也回调收缩,那咱们面对就不是十万官军,而是四十万,有弊无利。因此臣以为,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武昌新练的兵马;这也是王爷很早就为今日的决战开始筹备的。
有两个办法,一是凭借九江城的大城工事,囤积粮草固守待援,让大战在江西解决;这条路的坏处很明显,一旦等官军合围之势形成,咱们在九江便无路可走,被围死了,是个笨法子。二是放弃九江和江西,徐徐向湖广退兵,拖延时间等新军准备妥当合军增强兵力再战……
不过后者也非万无一失,放弃九江后,往湖广方向再无坚城高墙可以凭据,恐怕只能在官军的追击下一退再退,很快就要被逼到武昌,照样无路可走。况且咱们虽是主动让出江西撤退,却形同战败,这会造成不利的大势。”于谦再次看着湖面,“就好像那浪头一样,风刮水挤,控制不住势。特别是武昌新军,大量士卒军心还不稳固,人多势众打顺风仗易,见势不妙苦战则难。何去何从,只有王爷才能下决定。”
张宁听罢觉得言之有理,遂向于谦拱手一拜。于谦急忙弯腰道:“臣不敢当,不敢当。”过了片刻,他又说道:“臣自当会与王爷同进退。”
这句话张宁信,如果战败了于谦被朝廷捉住,他的下场恐怕也比自己好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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