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真的是一个太好的人,把对她的那份感情,把握得让她感到十分得体自然。她不喜欢在人多场合,表现出一种亲近。他就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在大家不注意时,默默看她一眼。她不习惯他的照顾,尤其是不喜欢像其他同学那样,吃一块饼干、一个雪糕,都要当着众人面给。有的甚至还要咬一口,才塞到对方嘴里。她真的很不适应这一切。他就把所有关心都做在背后,做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比如那天,他要给她核桃芝麻饼,她拒绝后,他是用一个手帕包了饼,悄悄塞在她装排练道具的包袱里了。饼子果然很精致、很酥脆、很美味。就在演出前一天走台排练,她整整一天都没吃饭。也是思念师父,更是心理压力过大,什么都吃不下。最后,是封潇潇悄悄给她买了一保温瓶鲫鱼汤,瞅机会,在没人时塞给她后,就急忙离开了。她是真的不希望他再这样做,但每一个细小的做法,又让她感到那样温暖,那样愉悦。因此,到了台上,当“白娘子”面对“许仙”时,那种朦朦胧胧的感情,就融合、爆发得淋漓尽致了。在第一场《游湖》见面后,封潇潇甚至找了个机会,跳出戏来,跟她说了一句:“青娥,你好美呀!我愿一辈子给你配戏!”这句话像火一样,甚至点燃了易青娥一晚上的自信与激情。在与“许仙”以后的搭戏中,无论眼神、心境、牵手、拥抱,她都觉得是有一种火一样的东西,在相互燃烧着。她在许仙被显了真身的白蛇吓死后,上峨眉山去“盗仙草”一折戏中,甚至有了一种幻觉,“许仙”就是封潇潇了。是封潇潇被她的原形吓死了。只有灵芝草才能挽救他性命。易青娥愿意舍生忘死,去最危险的地方,为封潇潇盗取这株仙草吗?她觉得自己是极其情愿的。易青娥就非常完美地完成了“盗草”全过程。在她获得灵芝草,从山上连着三个“倒扑虎”,翻下高台后,古存孝老师甚至站在侧台,激动得有些带哭腔地说:
“这个娃的《盗草》,恐怕是我今生看到最好的《盗草》了。任她哪个白娘子,只怕也是演不过咱娃这《盗草》的。”
演出终于结束了。
易青娥看见她舅坐在敲鼓的椅子上,正泪流满面着。他的一只手,还操着鼓板,另一只手,却腾出来,把脸捂住了。舅已经给她敲过好多次戏了,但像今天晚上敲得这样天衣无缝,这样出神入化,还是第一次。他就跟钻到她心里,看着她走戏一样,哪个动作,都会在锣鼓家伙的配合中,显得更有韵味、节奏、力量感。哪段道白、唱腔,也都会在他鼓板、牙子的掌控、点化下,进入一种好像是玩活了一条真龙的自如、兴奋状态。她看见舅在抹掉了满脸的泪水后,悄悄给她奓了一个大拇指。
紧接着,就有好多人都拥上台来了。大家拉着她的手,不仅赞不绝口,而且问长问短、问东问西的。让她又不由自主地举起手背,挡了嘴,是一个字都回答不上来。后来她才听说,那里边有领导,还有从省上请来的好几个大名角儿、大导演,他们都是来当评委的。她听里边有一个老师大声喊叫说:
“这个易青娥,在整个秦腔界的青年演员里,都属挑梢子的。没想到人才出在县剧团了,难得,难得呀!这可算是秦腔界的一件大幸事了!”
让易青娥没想到,也让整个宁州剧团没想到的是,这个戏,在全区会演拿了“头名状元”后,地区领导竟然不让走,又让扎住在北山演出了一个多月。
看戏,本来好像是上年岁人的事,结果,宁州剧团在那里创造了奇迹:竟然把大量年轻观众吸引进了剧场。都说,宁州出了个大美人易青娥,看一眼,一个月都不用吃饭了。
易青娥那时也的确留下不少照片,都是观众自发拍照的。很多年后,再看这些照片,连易青娥自己都感到很吃惊,那的确是自己人生最美丽的时候:
十八岁。
个头一米六八。
瓜子脸形。
鼻梁高挺。
眼睛明丽动人。
双眼皮。
长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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