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早饭后，石敬兰带着红莲，刚走到那条街的路口，便见饭店门口两边被背篼、箩筐堆成了两座小山。龚红莲一下子记起了这是她刚来县城时见到过的那家饭馆。她连忙拉着敬兰妈妈的手，朝那家饭馆走去；进到里面，四张方桌已无空座，靠墙站着吃饭，吃面的人也不少。这时的红莲已经完全认识墙上饭菜标的价格，再看看饭店伙计端到食客桌上的菜、饭、面食的量——要不是敬兰妈妈使劲捏她的手手——才没有叫出声来。

她们俩走出饭店后，红莲忍不住问道：“前两天，我……我跟爸到粮店、肉店、副食店、菜市场去卖东西，看到他们标的价钱。这饭店一碗小面，一碗米饭的价格，那么便宜，量又那么大，肯定不赚钱。那、那回锅肉的价格也比我们那边要便宜。虎头山那边……饭……饭店能这样……这样卖菜、卖饭就好了。我爸我哥去赶场就不会饿着肚子回家了。妈——！是不是这家饭店的老……老板特别……特别有钱，心眼又好，才在这里开这家不赚钱的饭店啊？”

石敬兰牵着红莲的小手，回到家才跟红莲说：“今天晚上我们再到汤家店去问个明白。”

早早地吃完晚饭，母女俩进到汤家店，看见在店里吃饭的人，大多是南门码头上的搬运夫和拉船的纤夫。而且红莲一眼便看见那天在船上告诉她爷爷遇难地方的那个纤夫叔叔了。她跑过去拉着那纤夫的胳膊说：“叔叔——！你还认得我吗？”

那纤夫仔细看了看红莲的眉眼，笑着说：“你不是洪家的三姑娘吗？城里人也要到这家饭店来打牙祭呀？只可惜，我们这些纤夫知道得太晚了，刚知道还不到两年；要是早些知道这县城有这么一家我们这些纤夫也打得起牙祭的饭店，你爷爷在世时，也可以到这里来尝一下这人间美味了。”

红莲吃惊不小地问：“穷人吃得起的饭，店里的菜还是美味？叔叔——！你……你哄我，是不是？”

那纤夫非常肯定地说：“我哄你做啥子嘛！你要是不信，来，来坐到板凳上跟我一起，打我这个月的牙祭。”

石敬兰拉住红莲的手，不让她上坐，不好意思地说：“大哥——！三姑娘不懂事，话说得不妥请原谅。”

“啥子妥不妥的？现在这世道，在人们心中种下的是便宜无好货；这么便宜的‘堆食店’做出来的饭菜，肯定就不好吃。这家饭店的老板，用他自己的行动破除了世人心中的这个俗语——便宜无好货——他家的饭菜不光好吃，我认为还应在好吃面前加上‘非常’二字。”

“那……这家老板……一定……一定有好多好多的钱，心也特别……特别好……才能开……这店。”红莲忍不住结结巴巴喊道。

在店里吃饭的食客大多同意这女娃喊出的心里话。唯独石敬兰不信那两个在衙门口告状的青年，那之后会变成富翁……等食客都走了，石敬兰正要到收银台去问管账的老人。汤继先从后厨走到石敬兰身旁。石敬兰一回头，看见汤继先立即说：“你就是八年前在衙门口前台阶上坐着的那个满眼、满脸含怒气和悔恨的年轻人？！”

汤继先此时也认出了站在他面前的就是那位好心的大姐。他非常高兴地让在柜台后管账的师娘、在后厨的师父、冬梅及学徒出来会会这位曾经帮助过他的大姐。几个人围在一张方桌周围，相互介绍完自己的身份、姓名，不等汤继先开口，师娘首先将小女娃喊出的话给予回答：“女娃喊出的话，有对的，也有不对的——对的就是这饭店老板的心确实是特别、特别的好；不对的是这家饭店的老板是个穷人，没得好多好多的钱。”师娘停了停，将汤继先童年父母在时的幸福生活；父母去世后受伯母的虐待；逃出后到河陆县“庞记川菜饭”当学徒立下的誓言；出师后回老家发现他伯父和他家的房屋田地被他的堂兄在赌场上输了个精光；回县城后为开这家饭店洗四年多血羊、牛皮受的苦、累和欺骗；一股脑儿讲给了他们听。

石敬兰、龚红莲及几个徒弟，心里都酸酸的，难过得泪流满面，小红莲哭出了声，哽咽着说：“汤叔叔比我爷爷、比我爸爸……苦……苦好多……好多……”

师娘静静心，尽量心平气和地继续道：“‘庞记川菜馆’着火，我们家儿子被烧死后，继先徒儿视我们如同亲生父母。我们成了一家人。为将这个县城内外广为流传的‘堆食汤家店’能开下去，继先想了很多办法，并得到了全家人的赞同。”师娘说到此，停了停，看了看圆瞪双眼看着她的女娃，笑笑问：“小姑娘，你是不是还想知道老板想了些啥子办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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