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湖引领外公、外婆、舅妈进到后院堂屋，心胆俱裂地见到，大弟仰躺在地上，爷爷左手压在大弟的胸前，整个身体俯卧在洒满鲜红血液的地上。常湖走过去，用手摸大弟和爷爷的鼻孔，两人都没了气息。她顿时嚎啕大哭道：“爷爷——！我们不是说好了，等我找到你和奶奶都喜欢的如意孙女婿，你就和奶奶一起到孙女婿家中，同我们生活在一起，安享晚年的安定幸福生活嘛！怎么就这么突然地离开我们呢？”

在卧室听到堂屋哭喊声的师娘和二娃，连忙下库，奔到堂屋。师娘见到躺在地上的夫君和大孙子，还没走到跟前，只觉得昏昏沉沉，天旋地转起来。就在她要倒下去那一瞬间，被刚进到堂屋的龚成就一把抱住；石敬兰紧走过去，用身体抵住成就的后背，亲家母才安然倒在了成就胸前。

俩人将亲家母挟到堂屋西边方桌旁的长凳上坐下，石敬兰轻言细语地劝慰道：“亲家公这样突然离开我们，确实让我们非常悲痛，难以接受。反观人世间，从古到今，人活七十古来稀。亲家公今年已七十有余了，是高寿喜寿。亲家母要节哀顺便，不要太过伤心，要保重身体。”石敬兰说到此，见二娃儿坐在亲家公身旁，要拉他爷爷起来，便对亲家母说了句：“为这二娃儿，你也得好好保重，健健康康活着！”就起身去把二娃儿拉起来，对泪流满面的汤继先说：“你还不赶快去找红莲拿钱，到棺材铺买棺材，今天入殓，明天发丧。”

汤继先这才擦净满脸的泪水，支撑起发凉发软的双腿走到大儿子的身躯前，冲娃儿说：“我还指望我这寒腿行走艰难时，让你来支撑这家饭店；可你却不给你爸留下这个盼头，早早地跟你爷爷而去了——叫我能不伤心难过嘛！”

石敬兰见汤继先走后，才又对亲家母说：“亲家母，你一定要挺住，走出悲痛，为儿孙们好好活着。你现在就回到卧室，拿好你和二娃儿的衣服，到后面浴室去洗净，换好衣服后，就好好照看二娃儿。堂屋这一老、一小的丧事由我们料理，你就不要操心了。”

常湖的舅妈随二娃儿和奶奶进到卧室去找一老一小入殓穿的衣服去了。

房东的佣人崔嫂走到石敬兰跟前，还未开口，石敬兰便抱歉道：“崔嫂——！我们把堂屋弄成这样，你家夫人和小姐回来后，今晚和明天请她们在她们的卧室休息。我们办完丧事，把堂屋打扫干净了，她们……”

不等石敬兰把话说完，崔嫂便急着插话道：“明天是中秋节。今天夫人到学校为两位小姐请了今天下午不上学的假，带两位小姐坐船回乡下过中秋节去了。就我一个人在家。你们办你们的丧事，就不要管堂屋的清洁卫生了，一切都由我来清扫。老爷子从饭店退下来后，见堂屋和天井脏了，从来没有因为这是下人做的活儿，去叫我来打扫；总是他自己不言不语地用他那受伤的手把地扫干净。今天，老人家突然归天了，可把他身上鲜红的血留在了堂屋里。我要用一块干净的湿布将地上的血迹擦干净。老爷子身上带血的衣服，你们给他换下来后，一定给我。等我擦地的那块湿布干了后，我到晒台将这两件带血的遗物烧到瓦罐里。明天我背着这个瓦罐跟随在棺材后面。下葬时，将这瓦罐埋在老爷子棺材的脚头。他喷到地上和他衣服上的血，回到他身上后，想你们了，就可到你们的梦里去见你们了。”

崔嫂后面讲的话，石敬兰简直不可理喻，心想哪能照办；但她转念一想，这是崔嫂对老爷子崇敬、爱戴的最后表现。汤家要是不同意她这样做，她会难过、伤心一辈子的。让她这样做了，她不会跟别人说。汤家不外传，外人也不会笑话汤家愚昧无知。于是，石敬兰痛快地答应了。

汤继先走到柜台里，心想这几年，给娃儿看病就花掉了不少饭店存到银行补亏空的钱。这次把银行全部存款取出来，也只能买一能装下大娃儿的柳木薄板棺材。他站在红莲坐的黑漆高凳后面，不知怎么办。

红莲转身，望着汤继先，凄然泪下道：“你是不是在想要不要从娘那里，拿一只玉镯去卖了，办丧事呀？这，我不赞成。没遇到毁灭性的天灾人祸，我们绝对不动用它。你到我们的房间里——你知道我从娘家带来的存款收据在哪里——把我洪阳大哥留下的拉纤存款收据拿到银行去取出来，办丧事吧！有多少钱，就办多大丧事。爷孙俩在天之灵，会体谅我们的。你出去办理这些事情，不要惊动关心、照顾我们的所有人，这年景，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汤继先拿着存款收据，到银行取出钱——刚好友唐行长同他夫人到乡下丈母娘家过中秋节去了——到棺材铺买了大、小两个柳木薄板棺材，钱就所剩无几了。汤继先走出棺材铺，回想他爷爷去世那年，为爷爷办丧事的情形，只可惜现实没得钱，还得要大大从简。他到绸布店买了几尺白布，余下的钱，到纸扎店去买了八个用金银纸箔做的元宝和一些纸钱，就全部用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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