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军宣队美其名曰说是要帮助王金娜进步,但是,在大厅广众之下的批斗却是十分严肃和严厉的,尽管王金娜也写了检查,但是一连几份的检查就根本没有通过,于是这也成了王金娜的一个罪证,因为在检查中,王金娜并没有承认自己是要自杀,她写的是失足落水!
人的忍耐还是有限度的,在经过接二连三、没完没了、连续不断的批判之后,王金娜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出来,在批斗会上她当着大家的面对着那个手拿着红色语录本的领导愤怒了起来:“我的命由我自己作主,好,你们说我是自杀,那我就是要死了!就是不想活了!”她说着,便一头撞向那个高高耸立的**铜像,边上人的吓得连忙进行阻拦。在他们看来,撞死个人是事小,但是在毛**的铜像上撞死可是事大了,那是对**的最大不敬!尽管这些领导的手很快,拉住了王金娜的胳膊,但是王金娜还是撞到了那个水泥座基上,头上立即鲜血直流,她的身体也随即瘫倒在地。
批斗会无法再进行下去,军宣队的领导只好批斗会结束,大家解散。
王金娜又被送回了沙洋镇的医院,并且被重点的看护了起来。虽然她是一个顽固不化的右派分子,但毕竟是一个在全国还有些名气的**人士,尤其是在医学外科领域内,是全国有数可数的几名专家之一,在她被送到五七干校来的时候,上面就已经有人打过了招呼,对于这个人必须要重点的保护,不允许出半点儿的差错。军宣队的领导们正是因为害怕这位王医生出事,所以才会如此得上纲上线,他们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够打消掉这些臭老九们想要自杀的想法,仿佛阶级斗争就是解决一切问题的灵丹妙药。
再一次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王金娜思绪万千,她已经想到了死,这无尽的折磨早就令她心力交瘁了,如今活着,只是一种受罪而已,要是真得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什么也不用去想,什么也不用去做了!
刘兴华又一次来到了病房里,他已经是沙洋镇上的老熟人了,在这里生活了几年,无论是镇上的人,还是农场里的人,都亲切地管他叫作老刘,没有人还记得他曾经是这个省的**,也没有人还记得他曾经带着一支队伍驰骋在汉江的两岸,人们看到他的时候,只知道他是农场里的一位老职工、老农民。因为跟干校里的人也很熟,看护王金娜的干部知道他是救过王金娜的人,所以也很自然地让他去病房来探望这个被他救过的人。
刘兴华进来的时候,只提了两瓶水果罐头,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买什么东西都要凭票用的,就算是你有再多的钱,没有票也无计于事。这些票也都是各单位按每月每个人职务、身份的不同,定额发放的,买米买面要粮票、买油买糖要用油票和糖票、买布要用布票、便是辆自行车,也要有自行车票。为了买这两瓶罐头,刘兴华还是管别人借的一张食品票。
看到刘兴华的身影,王金娜信马由缰一样的思绪又被拉回到了现实生活中来了,她怔怔地望着这位老朋友,早已经没有了初次相逢时的那种亲切与激动,有的反而是一种苦涩的回忆。
刘兴华放下了手里拿着的东西,坐到了王金娜的床前,见到王金娜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他也有些心酸,但是,脸上还是挂出了一丝笑意来,缓声地问着:“金娜,你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去寻死呀?”
王金娜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要说她非要去寻死,想想来,这纯粹就是那些军宣队的领导们逼的,只是如今这种话还不能乱说。
刘兴华费力地打开了一个罐头,从床头柜处取过了一把条匙来,这是个苹果罐头,他用条匙小心地从里面挖出一块苹果肉,送到了王金娜的嘴边,同时劝解着道:“金娜,不要再多想了,先吃点东西吧!”
王金娜却推开了他的手,摇了摇头,空洞的双眼依然望着窗外,随口轻声地道:“我不想吃!”
刘兴华只得再把这块苹果肉放回到罐头瓶内,同时也把条匙放了下来,他想了一下,知道王金娜的心结所在,于是又笑了一下,对着她道:“记得前几天我刚刚跟你说过,好死不如赖活着,今天我还是这个话!活下来,努力地活下来,终有会有翻身的时候!”
王金娜转回了头,再一次望着刘兴华这一双放着光的眼睛,她可以感受得到这个人的热情,他的乐观向上的精神,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也曾拭去过飘落在她心头的雪。刘兴华从**的高位上如坠涯一下直落到地,如果换在别的人,就算是不被气死,也会愁死;而他却还是这般坚强地活着,看不出有丝毫能够影响他的心情,看他如今的这个样子,似乎已经安心于此,安于现状地当他的老农民,准备就这么过完他的后半生了,如果不是刚才听到刘兴华那句依然充满信心的话语之时,王金娜也会信以为真了。看来,眼睛里看到的一切只是表象,永远也看不透一个人的内心。
“老刘,你跟老熊真得不一样!”王金娜忽然就想到了熊卓然,忍不住轻叹着说道。
“呵呵,我当然跟他不一样!”刘兴华理所当然地道:“他是他,我是我,你难道还想把我们混为一谈吗?”
王金娜摇了摇头,告诉着他:“老熊是宁死也不受屈的人,所以他会毫不犹豫地去跳楼!我想,要是换成你,肯定不会!”
刘兴华楞了一下,连忙问道:“什么?你说老熊跳楼了?”
“是!他已经死了!”王金娜告诉着他。
就仿佛是晴天里打了一个霹雳,刘兴华一下子被震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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