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沈棠看着大战一触即发,耳畔却传来类似剥离开裂的响声,她知道这个怪诞梦境即将结束。转身欲走,胸腔却传来强烈的穿刺撕裂感。她脚步停下,最后一次回首遥望。
整个世界陷入某种扭曲。
唯有被洞穿心脏的神灵转世清晰可见。
虚空之中传来男女莫辨的声音,连沈棠这样的无形之体也感觉到隐约的窒息感,心脏的刺痛越发强烈:【你可知背神是什么下场?】
青年平静道:【不知,但求一搏!】
那道声音没再回应,沈棠内心却悄然浮现一陌生答案:【生生世世,朝生暮死。】
随着一道贯通天地的漆黑雷劫轰得落下,青年连同还再斗争的人影都被尽数吞没。
沈棠耳朵也出现一瞬嗡鸣。
她蓦地睁开双眼,直挺挺坐起身。
寝殿一片寂静,朦胧月色透过窗户,隐约可见此时天色。沈棠喘着气,双目逐渐有了焦点,垂头看着堆叠在腰间的蚕丝薄被。刚从冗长梦境脱离,周遭一切竟有些陌生。
抬手捂着冰凉额角,触及黏腻汗液。
自己居然流了这么多汗?
是寝殿的暖气烧得太大了么?
沈棠闭眸吐出浊气,问:“现在何时?”
房梁之上传来一男一女两道声音。
“回主上,刚到四更天,丑初一刻。”
沈棠愕然一瞬:“怎么才四更天?”
刚才那场梦境的跨度似有千年那么漫长,自己一觉醒来才丑初一刻?沈棠不信邪,有些不确定再问:“我刚才睡多久?可有梦呓?”
沈棠的睡眠质量一直比较好。
想睡就能睡下,生理时钟一到就醒,比闹钟还要准时。睡相有些狂放,常常入睡头枕床头,醒来可能就斜睡在床尾。不过有一点值得夸奖,她睡觉不会梦中杀人,一点风吹草动能比守夜亲卫反应更快,也不会睡觉说梦话。
亲卫不用担心听到主上梦话被噶。
果真如前辈所说,给主上守夜是美差。
亲卫道:“并无梦呓。”
偶尔会磨牙,这无伤大雅。
沈棠想到梦境内容,揉着额头道:“也就是说,我今夜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做梦也是个体力活儿,腹中有些饿了。
她翻身下了床榻,踩上木屐。守夜内侍听到动静,将御寒氅衣捧上来给她披上,沈棠揉揉肚子:“饿了,让膳房简单准备点吃的。”
沈棠对食物要求向来不高。
只要能果腹,量大管饱就行。
王庭建立之后,这种生活习惯被秦礼强行纠正。不管她愿不愿意,一国之主的排场不能太寒酸。沈棠只能退一步选择折中,但膳房供应跟前朝相比仍显寒酸,对沈棠而言已经是少有奢侈——她大半夜还能吃到热腾腾的鱼汤面。胃口大开,一口气干十八碗!
做鱼汤面的御厨笑得见牙不见眼。
吃饱喝足,这会儿躺下也难受。
于是,她又大半夜散步消食。
逛着逛着,逛到了外廷,远远就看到一片建筑还亮着灯。即便是在夜色之中,沈棠也认出这是哪里。抬手示意值夜官吏不要声张,轻轻打开门,屋内的人头也不抬赶人。
沈棠道:“无晦怎么还没回去?”
这都封笔过年了。
褚曜听出沈棠的声音,这才抬头看她。
见沈棠略显随性的装束,忙起身将她迎入内,又吩咐人将屋内暖气烧高一些,免得冻着沈棠。同时也疑惑主上怎么这个点出现,沈棠想解下氅衣却被褚曜摁住,眼神写满不赞同。沈棠失笑摇头:“无晦是怕我着凉了?”
褚曜道:“外头天寒地冻的……”
沈棠刚想说自己有文气武气护体,谁着凉都轮不到她,褚曜补充:“这也不成。”
“无晦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她只能继续裹着那件厚重的氅衣。
氅衣宽大又毛茸茸,沈棠裹着它仿佛陷入一团柔软皮毛,加之烛火光影营造的奇妙氛围感,硬生生将她衬得柔弱娇小。沈棠挑了个空位置坐下来,余光瞥见褚曜案上堆叠老高的文书:“也不是要紧内容,留着年后也行。”
犯不着大晚上奋斗加班。
这显得沈棠这个国主太资本家了。
褚曜道:“左右无事。”
他家里就他一个人,平日来往的亲朋大多有自己的家庭照顾,大过年都陪着家人,哪里顾得上他这个老头子?褚杰识趣,过年不会来打搅他;魏寿忙着跟金蕊小别胜新婚,还要关心膝下子女的教育婚配问题;学生林风和屠荣两个,前者要操劳府上老人老年生活,代表林氏跟各家人情往来,屠荣回乡祭祖扫墓……估计他们都要等年后再来给他拜年。
褚曜也不是觉得日子冷清寂寞了……
纯粹是没地方让他走访,唯有办公上值。
沈棠看着旁边都已经凉透的夜宵,道:“无事也不能拿工作来打发时间,无晦可以报个年节旅游团,到处逛逛……打了这么多年仗,也是时候松快松快,享受一番了。”
褚曜对此不感兴趣。
随便找了话题将其岔开。
“主上怎么这个点还不睡?”沈棠刚出现的时候,褚曜敏锐发现她似乎有点心事,便问,“可是还在操心国事,筹谋来年的事宜?”
沈棠尴尬轻咳两声。
含糊道:“也不是国事。”
褚曜了然:“那就是私事了?”
沈棠的反应证明了他的猜测。
褚曜开心不起来,他与主上相识十余载,何时见她为私事烦心至此?脑中瞬间警铃大作,旁敲侧击询问困扰沈棠的私事是什么。
“……曜或许能为主上解惑。”
沈棠没明说,只是问了个奇怪问题。
“无晦啊,你说朝生暮死是什么意思?”
“鹤寿千岁,以极其游;蜉蝣朝生而暮死,而尽其乐。”褚曜一边回答,一边猜测主上问这个问题的初衷,“仅从字面意思理解就是昼出而生,夜至而亡,生命短暂。”
沈棠喃喃道:“是这样吗……”
褚曜看着有些反常的主上,心中担忧。
沈棠对上他关切的眸,笑着安抚:“……我无事,只是刚刚做了个古怪的梦,受梦境事物干扰,心境有些不平……过一会儿就好。”
倘若那只是一个杜撰的神话故事,沈棠当然可以一笑了之,可偏偏这些前尘旧事与自己似有千丝万缕关系……不,或许就是曾经发生过的。哪怕理智告诉沈棠,这些屁事儿跟她没有一毛钱关系,至少跟“沈幼梨”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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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的是没有“沈幼梨”记忆的“自己”。
她根本不用在意!
越是如此告诉自己,情绪越受影响。
前所未有的“孤独”感觉弥漫她的心头——这种情绪对于她而言应该是很陌生的,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她身边总有能全心全意信赖的人,孤独跟沈幼梨应该绝缘。沈棠怀疑这种情绪不是源于她自身,而是源于梦境中的青衣女子。被寂寞纠缠的人似乎是她。
褚曜道:“梦境都是反的。”
这个宽慰相当没有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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