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直沉浸在痛苦回忆中的师娘突然哭着声音嘶哑地说道：“愿天底下的所有父母吸取我们的教训——娃儿从一懂事开始，不光要教娃儿做个有才干的好人，还要教娃儿应变各种突发事变的能力呀——！”

汤继先擦掉鼻涕和眼泪，站起身劝慰道：“你们的教训会从我们这条街慢慢传播出去的。大家会从血的教训中，吸取教育后人的正确的方法的……”

学徒赵勇突然气喘吁吁冲进茅草屋，一把抓住唐继先的双手，急促地说：“继先小师傅——！你————你钱带回来多少？”

赵勇的这一问话，像一个重锤打到汤继先头上，他顿觉脑袋嗡嗡直响，好半天，才痛心疾首地说：“全都鸡飞蛋打了——！”

赵勇瞪圆双眼，傻乎乎地问：“啥子叫鸡飞蛋打了？你是说，我急急忙忙跑来将外面的鸡赶飞到屋里，将你手中拿着师娘为你煮的鸡蛋打到地上，你吃不成了？——”赵勇说罢，正低头满地寻找那鸡蛋……

庞师父立即将赵勇拉起，对他说：“你是真傻？还是在这里说笑话，让我们高兴高兴？‘鸡飞蛋打’，就是我们这里和他山谷的家里全都什么都没有了。”

赵勇为自己辩解道：“此时，我还真不是说笑话来让你们高兴。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老天会这样不公平地对待我们——我们这里遭这么大的灾，继先小师傅的家里怎么也不会跟我们这里一样吧！平时师娘那么疼他爱他，今天回来怎么也得做点好吃的给他吧！鸡蛋是继先小师傅的最爱，走的时候还说，我一进屋就要吃师娘为我煮的带壳的整鸡蛋——”

汤继先让庞师父、赵勇同他一起坐到床上，慢慢地将他这次回山谷见到、听到的所有事情讲给他们听。最后他特别强调了一下，他说的“全部鸡飞蛋打了”是指：不光他家的财产全部被他虎子哥赌输光了，而且他伯父家的财产也全部赌输给了赌徒。

几个人垂头丧气地坐在床上，好一阵，师娘才先开口：“我们将明义儿安埋后，从钱庄取出我们全部的积蓄，几乎全部赔偿给了房东，只剩下很少一点，我们用它租了一间最便宜的茅草房，住在这里等你回来，你回来后用你带回来的钱，在县城租一铺面，由你当掌柜开一家你想开的那种饭馆。我和你师父，在你饭馆里给你当帮工——”师娘说罢，指着他夫君的右手说：“他的右手，救火时，屋顶一根烧塌的大梁砸到他身上，右手正好被压在了梁下。等人把梁搬开，他的右手变成了爪子。今后他再也不能上灶炒菜了，只能在厨房打杂——”

不等师娘说完，汤继先插话道：“即使我出钱开的饭馆——师父仍然是店中的掌柜，师娘仍是账房先生，我是后厨的掌勺儿，哪能像像师娘说的那样，让你们干杂活。你们放心吧，你们老了，我会替明义哥哥好好侍奉你们的！为你们养老送终。”

赵勇高兴地补充道：“继先小师傅，早把你们当亲生父母了。我从敬儒师兄来庞记川菜馆学徒，这期间常听继先小师傅念你们对他的好。他有钱就是你们的钱……”

庞师父打断赵勇的话，忧心忡忡地说：“现在，我们应该考虑，往下应该怎么做。”庞师父想了想，继续说：“继先在县城找一家掌柜人品好的饭馆去帮厨，我同你师娘在茅草房门前摆一个红油抄手小摊，挣钱养活我们俩……”

赵勇急不可耐地问道：“我同敬儒怎么办？你们不要我们啦？我可赖在这里不走了，你们卖抄手我也算一个——”

汤继先也不太同意对他的安排。他认真考虑以后，用商量的口气对师父、师娘说：“师父、师娘——！我想对县城各行各业都去打听一下。看干啥子活挣钱多，我就去干那活挣钱，存起来直到能够用它租房、买饭馆用的家什……”

赵勇立即拍手，高兴地赞同道：“我跟着你，你做啥子，我就跟着你做啥子。挣够了钱，你开饭馆，我开包子铺。继先小师傅，我就是吃了你做的叉烧包子，才向父母吵着到庞记川菜馆来当学徒的。我要是有了钱，一定开一家包子铺——用各种各样好吃的包子，招来县城喜爱包子的人，常来我店吃包子。”

汤继先满心欢喜地立即赞同。赵勇拉住继先小师傅的手说：“师父家房间里就这么一张用秸秆、稻草铺的床，床上只一条被子，你在这里晚上没法住。我家在大杂院里，房间是小了点，但我有一张床。在我床和父母床的中间挂有一块布。你去后，跟我睡一个被窝——直到我们找好了能多挣钱的活儿，再另说——”

庞师父、师娘觉得那个徒儿话说得都很在理儿，便都表示赞同。汤继先虽然心里想同师父、师娘在一起，但也只得跟赵勇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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