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抬头望着敬兰婶，说：“婶婶——！爸刚教会我。这之前我只给我自己打了一双，现正穿在我脚上。这是第二双，给我爸打的。以后我们家男人穿的草鞋都是我打。女人穿的好看的草鞋我爸也不会，等他学会教给我；我就给我妹、我妈打最好看的草鞋穿。”

敬兰有些迟疑地问：“有女人穿的好看的草鞋吗？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看见过。”

老大非常肯定地说：“有——！我在滩头镇就看见从外地来的女人就有穿的。爷爷在时，让我同二妹，到滩头镇私塾堂读了一年半私塾，学到了一些做人的道理。人长大后，不管做啥子活养家糊口，都得从小到老，做一个‘仁义礼智信’的好人、善人。百善孝为先，人最大的善就是要照顾、孝敬自己的父母和长辈。爷爷去世后，我同二妹就商量好了，一定要尽自己的努力，帮父母多干些活，挣钱帮爸妈维持全家人的生活。我想好了，我学会了打女人穿的好看的草鞋，就利用在家帮爸、妈干活的空闲时间多打几双，拿到镇上去卖钱，贴补家用。二妹学会纺棉花后，就多纺些线去卖钱。”

敬兰听到才十一岁的老大讲的这一席话，心里是既高兴又心疼；于是当即便决定让春生将老三过继给自己，再为洪家减轻一些生活负担；至于自己家今后生活的困境，回去同父母、公爹商量后设法解决。敬兰想到此，用手摸摸老大打草鞋的手，夸赞道：“好孩子——！你同你妹，书读得好，照着做得也很对，将来长大了，不管做啥活路养家糊口，一定会是个让世人信得过的好人、善人——！”

成就听到老大讲的这一席话，突然心明眼亮看到了自己过去对“仁义礼智信”做人准则的理解和从小到大的行为，有失偏颇的地方：只想考取功名后做一个“仁义礼智信”的好官，为民作主、除害，向皇帝进言为百姓减负……；为达到考取功名这一目的，自己完全忽视了用“仁义礼智信”的做人准则去对待周围爱他、疼他的家人；总是一意孤行地我行我素，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使劲作践自己的身体——其结果不但功名没有了希望，身体也被摧残成了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背不能背，什么事也做不成的废人——这都是他从小到大对自己身体和家人不仁不义遭到的报应。龚成就听敬兰说罢，立刻上前补充道：“凡违背‘仁义礼智信’的人，长大了不管做啥子，用不正当的手法，骗取财富，早晚会被世人识破与唾弃，成无人答理的孤家宥人！”

晚饭后，天已全黑，在中间房屋的方桌上点了一盏桐油灯。老大在屋东北角自己的床旁打草鞋，老二坐在旁边把喷水阴干后的稻草秆用木槌打软打熟，捆成小捆，放到一竹篮里供她大哥打草鞋用。四个大人坐到靠西墙的方桌旁，商量日后的生活安排。

院子里跟往常吃过晚饭的情形完全一样，是洪云在那里尽她照顾四弟五弟的职责。凡月明星亮的晚上，她都会领着两个小弟在院子里，抬头望着天空的明月，一边慢踏步，用着手；一边口中高唱：“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提笆斗，一提提到朝门口，推开朝门见石榴。石榴树上一蜗牛，脚抓石榴要下口，抬头见我心一惊，扑通一声掉进了树下的大背篼！嫦娥见了抿嘴笑。我见了仰天笑得拍手又跳脚！哈哈哈哈……！！！”今天晚上，当然也不例外呀！

四个闻声走出房门的大人，看见高悬在蔚蓝天空中的明月，将皎洁的月光轻轻洒向这山林中农家栅栏院里，正仰望着它美丽面庞的几个不知人间疾苦、现正幸福无比的乡村小娃儿的笑脸上。

一阵酸甜苦辣的不同情感在几个人的脑海中翻涌起来，谁都没有了说什么，很快便回转到房里继续他们的话题。

石敬兰首先开言：“森林哥、春生姐——！你们现在有三个男娃，两个女娃。男娃长大了，能帮你们干农活，女娃长大了就嫁人了。为减轻你们日后的生活负担，你把老三过继给我们。老二大些留在你们身边，一面在家纺棉花，一面照看两个小弟弟。你们看行吗？”

春生满心欢喜地说：“把我肚中怀的娃和今年阴历三月十六满五周岁的老三给你们，我是一百个放心和高兴——你们是我们夫妻俩最信得过的亲人。如果我这次怀的是女娃，不是男娃，为保证你假装怀孕得个男娃——你们回家后，我们俩一面让我们这里的人，都知道我这次怀的老六是女娃；一面暗地里在虎头山上找一个与我怀三个男娃反应完全一样的妇人，将我肚里怀的女娃同她腹中的男娃订下指腹婚。一旦我生下的男娃健健康康，莫得啥子问题，给你送去后，我们便对我的亲家母说：——‘生下的女娃命不好死了，与她解除婚约；一旦我生下一个死娃，没有跟你们的福分，我便去求她将生下的男娃，大价钱卖给你，并让她向天发誓为买她娃的人死守这个秘密……”

不等春生说完，敬兰便插话道：“用这种方法去骗人，我不赞成。你要是生的是个死娃，我也对外说，我生的男娃夭折了，不就结了吗？！那是我命不好，甘愿在晚年受苦。”

春生听敬兰这么说，也不再坚持，于是宽心道：“你们人好、心善，老天和菩萨会保佑我肚子里的娃儿平安生下来的。娃儿出生后，在我这里吃十几天的奶水；再将奶水挤满两个葫芦，再带一葫芦糖水，按我们商量好的办法让森林将老六，给你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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