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宣统三年（公元1911年）阴历三月十六日，三十六号院房东一家人忙碌着为龚红莲准备满十八岁的生日宴。石敬兰请了全院所有房客，晚上到她家堂屋前的院子，吃红莲满十八岁的便饭，并声称不收大家任何礼物。

生日酒席的原料准备好后，一家人望眼欲穿地期待着红莲的二姐——洪光的到来。然而，太阳都快落山了，也未见洪光的身影。龚红莲哭了——害怕二姐已离开人世，到天堂同亲人团聚去了。石敬兰、龚成就劝了她好一阵，才止住泪水，同敬兰妈妈一起去准备晚上的饭菜。除有事不能参加的外，在院子里整整坐了两桌。大家吃着平日里只有初一、十五打牙祭才能吃的米粉肉、回锅肉、鱼香肉丝……喝着成人喜酒，兴高采烈地祝福红莲生日快乐、姻缘美满！

自此之后，就不断有媒人上门提亲：有在东山山后拥有上百亩田地、县城里有一大院子的财主家少爷；有县城大商铺的继承人；有县城大中商铺刚成年的青年后生……都因同龚家相好的人，对那些提亲的后生不了解，一一谢绝了。就在此时，石敬兰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汤继先；但她马上又觉得不合适——不仅年龄相差太大，而且叔侄女相称呼，叫了十几年——这有悖伦理，不行，绝对不行。

一日，挑水卖的陈大哥晚饭后，同石敬兰谈起红莲的婚姻大事时，直言道：“我也不赞成来给红莲提亲的那些人家。这些人家虽然有钱，红莲嫁过去，不会缺吃少穿；不了解那些富家子弟人品举止，红莲嫁过去才发现，会害三姑娘一辈子的。”然后放低声音：“我倒认为汤家饭店的老板是你中意的未来女婿。”

“陈大哥——！你可不要这么说。我同汤老板是姐弟相称。真要把红莲嫁给他，我们就变成丈母娘同女婿关系了。红莲是他看着长大的侄女，叫汤老板叔叔都叫了十几年，怎么能一下成了夫妻呢？！这是违背伦理道德的事，会被世人戳脊梁骨的。”石敬兰小声说完，抬头看了看二楼书房有没有动静。

“算了，算了——！我是‘道士画符，自己明白’。我跟你说不明白。明天，我去找一个能说明白的人，来跟你说。”陈大哥小声说完，回屋去了。

第二天下午，完全小学的唐先生到三十六号院拜访石敬兰。他走到堂屋门口，见屋没有人，便高声问道：“屋里有人吗？”

石敬兰在厨房一面应声“有——！”一面走出厨房，进到堂屋，让唐先生坐到堂屋方桌前的椅子上，给他沏茶、倒水。

唐先生开门见山道：“我是受你院陈伯的委托，来跟你交谈婚姻同五服的关系。在中国民间是有血缘关系没出五服的世人之间，是绝对不能通婚的；虽然有血缘关系，但出了五服，都是可以通婚的。根本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们，在工作、学习、人与人之间交往中形成的称呼——年岁相当的称兄道弟，呼姐唤妹；年纪相差大的叔侄、爷孙相称——是完全可以改变的。一女娃儿未成年时称呼的叔叔没有成亲，或成亲后，夫人撒手人世；而那女娃儿成人了，对那叔叔十分崇敬，愿与他百年好合，是完全不违背伦理道德的。关键是要那女娃儿心甘情愿，而不是任何外人强迫促成。我问你，你有没有对你女儿提起过汤继先要续弦的事？”

“没有。我女儿没长大成人前，我从不跟她谈男女婚嫁之事。自前年，我带领全家人参加了刘冬梅的葬礼回家之后，就再也没有跟她提起过汤家饭店的任何事情。她也没有再过问，因为她知道，那是我、她爸应管的事情。她每天还跟过去一样——纺棉花，绣花，记家中进出的账，学我新教的家务活儿；从去年开始，每天用一定的时间，教她弟兴国打算盘、记账……她准备在她过完十八岁生日后，家中记账的活儿就让兴国做了。”石敬兰一口气小声说完，长叹一口气道：“我见汤继先续弦之事那么难成，曾突发奇想，想把把红莲许配给他，俩人同甘共苦把这家饭店经营下去；可是，再仔细一想，又觉得对不起我女儿——她是一个人品、才能、长相多么出众的好女子啊！我却将她许配给一个已结婚得娃失去妻子，现在都快四十的中年男子——很是于心不忍啊！再说了，平时叔侄相称，一下子变夫妻，会让人说闲话的。”

“汤老板有四十岁吗？看他的长相，不像那么大岁数的人。倒具有成熟男人的几分英气。”汤先生小声说罢，翘起右手的大拇指。

“那年在衙门口见到他时，二十岁，现在不到四十也得有三十八九了。”石敬兰小声说完，回头看了看书房下面的楼梯。

“这样吧，你今晚在同红莲拉家常时，将汤家饭店这两年出现的一些问题；及大家忙着劝汤老板续弦，汤老板开始为啥子不愿意，后来又同意续弦；及这事如何难于办成……慢条斯理地讲给红莲听，看她有何反应。你就完全可以决定是将红莲许配给汤继先；还是从此息了这种想法，绝对不强迫自己的女儿去做她不情愿做的事情。”唐先生小声说，临出门时，又找补几句：“你抽时间到完全小学校去，将你们谈话的结果告诉我。若不成，我们再想办法帮汤老板另外选人。”唐先生刚迈出堂屋门，便遇到龚成就同兴国买东西归来。龚成就要留唐先生回屋再坐会儿。唐先生说他现在要到一个今天未到学校上课的学生家里去走访一下，看有啥子问题，需不需别人帮助解决，就告辞出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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