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妈见状，让常湖坐下，慢条斯理道：“你想想啊，现在娃儿们是怎样上学读书的呀？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举着桐油灯到学校去上早自习。下完早自习，举着桐油灯回家吃早饭。吃完早饭，到学校上四节课，下课回家吃午扳。吃完午饭，到学校去趴在书桌上睡午觉。睡完午觉，上三节课后，在操场上课外活动。放学回家吃晚饭后，到学校上两节课的晚自习。下完晚自习，到大操场排队听校长训话后，按街道顺序举着桐油灯，唱着校歌回家。你要是上学，每天就这个样子，还有时间帮家里干活吗？你不但帮不了家里任何人，反而得有人随时随地照顾你，你才能把这个学上好。——你说脑壳笨，书读不好，你后妈好借故打骂你。她真要是想骂你、打你，怎么也不会用这样一种毁自己名誉的办法呀。”

“她就这样借故打了我，怎么就毁了她的名誉了呀？”常湖还是不太明白地抱怨道。

“你这丫头脑袋瓜，这么不灵光，是应该到学堂去好好磨炼磨炼笨脑壳了！——这你还不明白？你后妈要真用这种笨办法来打伤你、你身上要是落下被打的痕迹，你是不是会到学校去对同学们和教你书的先生讲呀？他们听了你的哭诉，是不是会认为你的后妈不好哇？！”舅妈越说，越觉得汤继先娶的这个新媳妇不但心善，而且非常明事理。她让常湖上学读书，是对常湖最大的爱。舅妈怕常湖还没有明白过来，便着急地问：“常湖——！我这样跟你讲，你还不明白你的后妈，是好，还是坏呀？！”

经舅妈反复这么一讲，常湖似乎明白了她后妈的心不坏，但是她还不原意上学读书，于是对舅妈说：“我的小伙伴，现在都小学毕业，上中学了。我这么大个子才去读小学一册，站在比我年纪小、个头矮，年级都比我高的同学中，他们会笑话我的。”

“你读你的书，谁爱笑话你，就让他们笑话去吧！——对了，我现在得赶快送你回家去。你那心善的后妈，见你哭着跑出了家门，一定非常担心你会不会出啥子事情。”舅妈说罢，拉起常湖的手，走出家门，直奔汤家饭店。她们走到离汤家饭店大门几丈远处，见新郎与新娘站在店门口说话，舅妈连忙拉着常湖跑了过去。

舅妈跑到红莲跟前，自我介绍道：“我是常湖的舅妈。常湖不懂事，把你的好心当作驴肝肺，跑到我那里去哭。现在她明白了，你让她上学读书是为她好。她现在回来向你认错，并保证好好上学读书。”舅妈说完，让常湖表态。

常湖走到红莲跟前弯身向红莲行了个鞠躬礼，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懂事……现在……我……懂了……你让我……上学读书……是……为我好！我……我愿意……上学读书……保证……用功读……书……”

红莲高兴地拉起常湖的手，拍了拍，说：“我们不要在这里站着说话了，进屋到爷爷、奶奶的房间去好好聊聊。”红莲说罢，转身，又拉起常湖舅妈的手，一同进到后院师父、师娘的房间。刚收拾完堂屋，回到卧室，正准备换下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的师父、师娘见他们进来，连忙招呼大家坐到西南角窗户下方桌周围的长凳上。

大家刚坐好，龚红莲便最先开口道：“师父、师娘——！我建议从现在开始，我同继先就叫你们爸、妈，不再用师父、师娘这个称呼了，好不好哇？”

汤继先不等师父、师娘回答，便抢着说：“以前我没有改称呼——一是因为自己从小师父、师娘叫惯了；二是自己认为我同师父、师娘再生父母这种关系，已是一锤定音，改不了的，不在乎口头上的称呼。现在红莲要求改变，我也赞同，省得与我徒弟叫我的称呼搞混。好——！我现在就改。爸——！妈——！今天你们辛苦了！孩儿现在向你们致敬了！”汤继先说罢，站起身，向坐在对面长条凳上的二老行了个作揖礼。

红莲也起身，毕恭毕敬地，一面给二老鞠躬，一面甜甜地叫道：“爸——！妈——！儿媳给二老请安了！”红莲坐下后，继续道：“爸、妈，我在家时，我母亲将我纺棉花和绣花挣的钱，一个子儿都没有花，全都存到了银行。我出嫁头天晚上，她将这笔钱的存折和虎头山洪阳大哥拉纤挣的钱存到银行的存折，都给了我。我准备取出一部分钱，让继先找人给打个摆放香烟、火柴的小架子放到柜台西南角上，我靠卖香烟和火柴挣的钱来供常湖上学读书。

“过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我却认为‘女子有才易具德’。有才的女子嫁到夫家不被人看不起，生意场做夫君的贤内助，懂得尊老爱幼孝顺公婆，能很好地处理姑嫂、邻里间的关系。明天我就开始接替妈在店内的一切工作。妈退下来后，我让娘家妈来教你做站桩养生。常湖上学后，妈就专门照应常湖的饮食、起居。星期一到星期六，妈就同常湖一起另外吃饭，只星期天同全家人一起吃。常湖上学后，妈就安心地在后院天井、堂屋，或晒台同爸一起练站桩，不要操劳饭店的任何事情。”红莲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刚一停住，汤继先便立即接过话茬儿道：“刚才红莲说的，是我俩今天拜堂后，在新房商量的。爸、妈、嫂嫂你们看行吗?”

“还有我从娘那里带来的存折，是放到我这里，还是交给妈保存，作为饭店补亏空的后备资金？”红莲说完，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银行的存折放到桌上。

师父立刻发话道：“红莲——！你赶快把存折收起来。这些存折上的钱，专门用来让娃儿们上学，我赞成。现在有常湖上学，以后你们生的娃儿不都得要上学吗?！我们店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动用你从娘家带来的这些钱的。你好好把这些存折保管好！”

常湖的舅妈忍不住插话道：“我今天在这里当着二老的面，认下红莲这个妹妹了。以后我常到这里来同她拉家常，你二老可不要烦我哟！”说罢，面对红莲说：“红莲妹子——！你对冬梅留下的这一女娃儿，怎么管教，我们刘家都完全赞同。我同你今天的接触，让我相信你对常湖做的一切，完全是为常湖好，是对常湖最大的爱！我代常湖的舅舅，并替冬梅向红莲妹子表示十二万分的感谢！祝二老晚年生活幸福、美满！——我当家的，婚礼酒席一结束，就同他屠宰场来参加婚礼的人一起回屠宰场去了。我怕他办完事进不了屋，我回去了。红莲妹子，这傻丫头就交给你了。”她说罢，起身，突然面对常湖，高兴地说：“你上学读书后，学会了下晚自习，放学回家在路上唱的那支歌一定要唱给我听。我爱听，只记得最后一句‘明早会，好朋友’。”她说完，才迈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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