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成就和石敬兰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儿，快步走出堂屋，将老伯请进堂屋，取下老伯后背的背篼，放到堂屋东北角上，让老伯坐到桌子东边的长条凳上。龚成就在桌子西边的椅子上坐下后，石敬兰便连忙到厨房沏了一壶清茶，拿上几个茶杯放到桌上。她见兴国和老伯紧挨着坐在桌东边的长条凳上说着话，便在桌北边的长条凳上坐下，开口道：“我们夫妇和他姐，在此多谢大哥那天晚间，将我儿兴国护送回县城！以后，我们的家，就是你进城落脚的地方，有啥困难，我们都尽力帮助解决。”
“我们山里人，那晚见到城里娃，都会像我那样做的。没得啥子可值得你们谢的。只是以后不要让娃到山里乱跑就行了。”老伯说完，就要让兴国起身，让他出去拿自己的背篼。兴国不让，高声喊道：“那天，我从山里回到家，跟爸妈讲了你送我回县城的经过后，他们就让我永远记住‘得人滴水之恩，须当涌泉相报’，并要我永远照着去做。那天，老伯，你要不送我，没准儿……没准儿……我——我——我早已到狼肚子里去了呢！你对我的恩，我一定会一辈子报答你的！”
老伯听娃这么诚恳地表白，也静下心来，稳稳地坐回到椅子上，接过石敬兰递给他的茶杯，慢慢喝了几口茶水，觉得这家人真诚、善良，便平心静气地讲：“我姓钟，我母亲给我取名——钟诚，要我一辈子做个忠诚老实的人。我们家人丁最多时，租种了财主九亩田地。一场瘟疫，因没得钱治病，夺去了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妻子、儿子和儿媳的生命，只剩下我和我三岁的小孙女。
“我和我的小孙女能活下来，那是因为我有青年时的生死兄弟——我儿媳妇的父亲，知道自己得了不能治好的病，不久将与世长辞，要我带上他心爱的小外孙女，去送他最后一程。我们去后，他让我卖完了他家中值点钱的所有东西，在我精心照料下多活了二十多天，才安详地闭上双眼离开了我们。我办完他的丧事，退掉他租的房屋，处理完房子里的一切；回到家中，见到惨不忍睹的情境，我们爷孙俩哭得死去活来。我强忍着这巨大的悲痛，将他们安埋，退掉房屋和田地后，在一不很深的山洞里，同一个与我们同病相怜的姐弟俩，各搭了一间茅草房住到里面避风雨。每日就靠我敲锣四处收废品来养活我们爷孙俩。直到我孙女六岁那年，向隔壁大姐学会了纺棉花，我们的生活才好点儿。”
兴国专心致志听完钟伯伯的讲述，好奇地问：“钟伯伯——！你年轻时的生死兄弟，是做啥子事情结下的？”
“那是我十六岁那年，油菜花开季节，我在东山背后南端的山林里砍柴，突然看到从后山北端小路上往南飞跑来一个高喊‘救命啊——’的男娃儿。我当即就从树上下到地上，朝男娃儿走去，着急地问——‘兄弟——！哪个要你的命？’他说疯——疯狗！我朝北边一看，果然有一大黄毛狗，狂叫着飞奔过来。我立马拉住那兄弟的手，说——‘兄弟不要跑了，我们俩一起使出全身力气打死它——’我放开它，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树枝，朝向我扑来的疯狗打去。他见状，连忙也从地上捡起一根粗壮的树枝，打到疯狗的屁股上。那疯狗疼得嗷嗷直叫，转身朝他扑去。我趁机拿起别在腰上的斧子，朝疯狗砍去，砍破疯狗的肚皮。那疯狗又嚎叫着朝我扑来。那兄弟取出别在腰上的砍刀，从侧面朝疯狗扔去，正中疯狗的脖子，那疯狗倒地乱叫。我们俩立即走过去，用树枝痛打疯狗全身，直到疯狗真的死去。
“就在这时，在四围的山上、山下干活儿，听到疯狗嚎叫声的父老乡亲们，扛着锄头、铁锹，腰别斧头、砍刀，手握棍棒，快步走来。大家见我们将疯狗打死，个个伸出大拇指。一老者对大家说——‘你们看见了吗？不要一看见疯狗，就只管自己撒丫子跑。我们要勇敢地同疯狗斗。人人都这么想，这么做，疯狗就死定了。这两个勇敢的青年娃，都能齐心协力把这可恶的疯狗打死。我们大家都向他们学习，疯狗就不那么可怕了。’”
兴国见钟伯伯说得口干舌燥，便往他面前的杯子中，续上茶水，端起来递到钟伯伯手中。
钟诚喝了几口水，继续道：“我们俩当即就当着乡亲们跪拜天地结为兄弟。他比我大几个月，就成了我的大哥。我们同乡亲们将疯狗埋好后，订下每年这一天，到我们打死疯狗的那棵大树底下聚齐，砍一捆柴回家。我们俩娶妻后，便约定双方第一个娃若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妻，两男娃结为兄弟，俩女娃结为姐妹。他第一娃是女，我第一娃是男，我们便成了亲家。以后，我们生的娃都没养活。大哥姓刘，我就将我们的孙女改名叫钟刘荷——是荷花的荷，与合同意。”
石敬兰见快近中午，便对钟大哥说：“钟大哥——！你每天卖完收的废品，还得走山路回家，这既不方便又不安全，我们出钱给你在东山脚下租一间茅草房先住着——”
不等敬兰说完，钟大哥连忙插话道：“我小孙女很聪明，别看她年纪小，纺出的棉线，是一个月一个样，到现在已很受人欢迎了。我们积攒下的钱，就在这月初，在东山脚下租了一间茅草房。以后靠我们俩每月挣的钱，这样勤俭地生活下去，没得啥子问题。你们就不用为我们操心了。”
兴国控制不住满心的欢喜，眉开眼笑道：“这太好了——！以后，我们两家互相照应，就方便多了。今天，我要同你一起去认识你们的新家，以后才好联系啊！”他说罢，从厨房碗柜里，拿起碗里装着的一个橘子，一个棒棒糖，走到桌前，对钟伯伯说：“没得啥子好吃的，就这两个是我爸妈给我放在这里的零食。我拿去送给小妹，让她知道，人世间，除了她爷爷外，还有两家人——龚家和汤家——会像她爷爷那样疼她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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