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走的只是县城里一些不嫌贫爱富、收入中等、一般的商户老板和周围山前山后的一些土财主呀！县城里有权、有势的有钱人和山前山后的大财主，不都还是‘名菜馆’的常客嘛！唉——！一切顺其自然吧！真是知人、知面、难知心啦！我至死不渝我的初衷，真要是有那么一天，一支暗箭穿我像水一样透明清澈的心，我会坦然闭目去见生我、养我、教育我的亲人。”

“汤贤侄——！十几年前王阳、吴冬到你饭店捣乱，被大家教育好，成了我屠宰场的学徒后不久，我同完全小学唐先生见面，说起这事时，他当即就引了孔夫子的‘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的话对我说——‘汤大哥宽广平坦的心胸，会使那些总想暗算他的小人，时常忧愁和不安的。’我现在把唐先生说的这些话，转送给你这个平凡而伟大的君子！我、我佩服呀，佩服——！！眼下你尽心尽力把红莲贤媳和生意照顾好，不要让今日进城的山里人饿着肚子回去。你师娘的后事由我来操办，你就一百个放心好了。你现在领我到后院去看看。”

他们俩进到师娘的卧室，见常湖和房东的女佣崔嫂已经给奶奶梳洗完毕，换上奶奶平时舍不得穿的深蓝细布旗袍和深蓝细布绣花鞋。她闭目安详地躺在床上，倾听跪在床前踏板上的常湖和崔嫂哭述奶奶平时对她们的好。

汤继先一进屋，泪流满面地，跪到踏板前的地上，哭喊道：“妈——！孩子不孝啊！一天总忙于饭店的事情。我不但没对你尽过一日孝道，反而让你为儿操劳一生，直到你撒手人世，归天与爸和孙儿团聚。我愧对你呀——！”

龚成就同石敬兰进屋见状，立即将三人扶起。劝说了一阵，三人心情平静下来后，崔嫂抹去脸上的泪水，说：“我出去了，你们若需要我做啥子事情，就跟我说。我主人回乡下去了。我一定随叫随到。”

常湖随崔嫂出屋后，石敬兰对汤继先说：“一大一小的薄板棺材已经买好了，应赶快派人把它们抬回来。”

杨老板一听，马上说：“我这就回屠宰场，叫上几个棒劳力把棺材抬到堂屋来，马上将一老一小入殓。汤家饭店的所有人，排队与遗容告别后，饭店的师傅们马上洗完脸和手，回饭店去照顾好今天山里和城里来的食客；继先的老丈人和丈母娘留下，好好安慰和照顾好红莲。”说到此，他见常湖的舅舅进来，走到他跟前，便立刻对他说：“你赶快回你们的屠宰场去照看生意——我屠宰场马上歇业，你们屠宰场一定很忙；只继先和常湖引领棺木到坟地与一老一小最后告别。”杨老板说完，问：“你们俩哪个领我们去抬棺材？”

龚成就说：“我领你们去。你回屠宰场，我在店门口等你们。”说罢同杨老板走出房门。汤继先万分感激地将杨老板他们一直送到店门外，见杨老板走远了，才回到店里对徒弟们大声说：“我现在去准备下午送你们奶奶归天的事情。你们就不要管了，一切由杨老板操持，赶快干活儿去吧！伺候好今明两天来店的食客，是你们奶奶愿意在她归天时看见的。”汤继先见徒弟们忙活儿去了，才回到卧室去找扎头的白布和鞋盖白布。

杨老板、龚成就、汤继先走出房门后，石敬兰一个人在亲家母的卧室里，环视了一周，才转身面对亲家母的遗容，毕恭毕敬地作了三个揖，痛心疾首地说：“老姐姐——！世人都说‘人活七十古来稀’，你能活到七十有余才撒手人世，才算是高寿了；但是，要是没有居心不良人的暗算，两个可爱的小孙儿还快乐、健康地活着，你再活一二十年肯定没得问题！然而……”石敬兰说不下去了，此刻，鼻涕、泪水如溪流般落到她深灰色粗布旗袍上。她弯腰拾起床头柜竹筒里的黄色草纸擦净泪水，擤净鼻涕，坐到床沿深情地盯视着亲家母闭目安详平和的脸膛，突然意识到：老人家已知红莲遇到了个善良的好郎中有救了；继先遇到个料理她祖孙俩后事的好帮手，饭店不用关门歇业，送她祖孙入土结束在人世间的里程，到另一个世界去与亲人团聚。

石敬兰想到此，猛地起身，给老人又行了三个作揖礼，真诚地说：“继先和红莲确实有愧对你老之处。就拿今天买棺材之事来说吧，他们俩倾银行所有存款，成就到棺材铺也没买下两个最便宜的薄板棺材，他在那里直等到棺材铺老板回来下令将棺材抬走，让我们不用着急，什么时候有钱，才来付欠款。天底下善良的好人就这样在艰难困苦的时刻互相帮衬着前行到人生的终点。你们二老不就是这样帮衬继先，走完你们自己的人生最后一站的嘛！”

就在这时，汤常湖哭喊着冲到老人床前，一下子跪到床前踏板上哭诉道：“奶奶——！我上学时，你如妈都好好的。我放上午学回家怎么都变成这样了啊？！奶奶——！你醒醒看看你疼爱的孙女啊——！”

石敬兰疼爱地将常湖扶起，拍掉她膝上的浮土，亲切地说：“是你二弟的离世，让你妈和奶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你要听话，不要因为家中这些变化影响自己的学业。要各门功课都是全班最优秀的。将来才好替你爸当个教书育人的好先生，实现你爷爷对你爸的期盼。你到这里来，就算你同奶奶告别了，现在马上到厨房吃完午饭，回学校睡午觉；一切要同往常一样，不要让老师和同学知道家中的不幸，尤其要对唐先生绝对保密，不要让他分心来家中做事。”

常湖听完外婆的教导，擦净脸上的泪水，给奶奶磕了三个头，目光如炬地向奶奶保证道：“奶奶——！你放心归天去同我爷爷、我两个弟弟团聚去吧！你的二孙女将来一定会做一个门门功课都最优秀、什么课都能教的好教员，替我爸去实现爷爷对他的期盼。奶奶——！你走好——！孙女吃饭去了……”石敬兰也随常湖走出了卧室。

杨老板找来的人将棺材抬到堂屋后，吃完汤继先亲手为每个人做的一大碗小面，照原先设计好了的程序，一步步完成后，给棺木上好锁。由汤继先和常湖戴孝引领众人抬着棺木，经镶牙馆大门，上到大街上，到西山坟地，将一老一小入土，垒好坟头。汤继先和常湖三跪拜后，放了一挂鞭炮，烧了些纸钱就回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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