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娃儿乖乖地按常湖说的做完了，才同她们的母亲一起到厨房吃中午饭。她们吃完饭，四姑娘拿起她们哥的衣服，三姑娘扶着母亲，常湖拿起展中云的洗脸毛巾，端一脸盆温水，往院子走去。正好四家佃户的男女老少手持棍棒、绳索、锄头、镰刀陆续来到展中云身旁。展母领四个大男人到西屋储藏室去抬展家为她准备的寿棺；常湖给展中云洗脸、擦身、换衣服。棺材抬到展中云身旁，大家小心翼翼地将展中云入了殓。大家一一向他最后告别，作了三个揖，正要盖棺下销时，毛竹小学听到展校长遇害的先生们，都急急忙忙赶到展家来同他们情同手足的展兄告别。先生们在棺木前，泪流满面地一件件述说展校长对先生和学生的好。最后一个赶到展家的是毛竹小学校传达室的张老头。他悲痛万分、泪流满面地述说道：“今天是星期天，我一人在学校看门，我糊涂啊！千不该万不该，不分清红皂白将展校长家的地址，给一个无廉耻之心的混人，他一定带人把展校长家翻得乱七八糟呀！——”可是当他看到棺材里躺着的展校长时，立即大惊失色道：“怎么会是这样？！展——展校长——这——这——这么好一个人——！这样对待他的人，一定——一定——是一个——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的人呀！”

“他们说他是共产党！镇上见到展校长怎样被打死的人听便衣说，展校长要是乖乖地听他们的话，带他们到他要去接头的店铺，把那里的共党分子一网打尽，他不但死不了，还会升官发大财，下半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可是，可是展校长不但没有听他们的，反而同拿枪顶着他后背的人，打了起来，去夺他们手中的枪，逼他们对他开枪，放跑了全镇的共党分子。——我是他家的佃户，一个文弱的读书人，能那么勇敢地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别人，真是了不起呀——！”林冬生悲痛万分地说完，双手冲击，抬头望着苍天，吼道：“老天爷呀——！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嘛！！？——”

林冬生一席话，让全院子的人都泪流满面，有的还哭出了声。学校的先生们，见悲痛欲绝的展母，便都擦净脸上的泪水，走到展母身旁，有的扶着展母，有的用自己的手帕给展母擦泪水，有的安慰道：“老人家，展兄走了，我们大家就是你的儿孙，会常来关照你！你有啥子需求，只要道一声，很快便会展现在你眼前。”

在这么多人面前，常湖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感情，照夫君在世时告诉她的那样“见到学校的先生、工友和外人，要装着与我无啥感情的样子”。先生们在忙乱中也没有注意她因为展中云在学校跟人谈家事时，只谈到过母亲，连在毛竹小学读书的两个小妹妹都没得一个人知道。常湖走到林冬生跟前，对他说：“冬生大哥，就拜托你领着大家去安葬你展老弟了。我和两个小妹妹在家一面照看极度悲伤、心中疼痛的母亲；一面给你们做饭，你们忙完回来就到厨房来找我。”

林冬生爽快地回道：“常湖妹子，你放心！我们一定让展老弟在展家坟地入土为安。过些时候，我们捡够了石头，一定给他垒一个像样的石头坟头。你们再请人给展老弟立个墓碑。——你也不要太过悲伤了，家中的老小都靠着你呢！简单做点饭就行了，别太麻烦、太累了。”

佃户们盖棺下销后，先生们见四个人抬那棺木很是费劲，于是，几个年轻的先生主动要加入到抬棺的行列。林冬生也没推辞，从先生中选了四个人，同展家四位佃户将棺木抬起，往院外走时，常湖拉住两个小妹妹的手，没让她们跟随妇人和娃儿去送她们哥哥一程。当人们走出展家院子后，她便将两个小妹，拉到厨房，对她们说：“你们在毛竹小学读书，你哥没让学校的先生和你们的同学知道你们是他的亲妹妹，是怕他们知道后对你的特别照顾。现在你们的哥去世了，要是他们知道你们是他们敬爱的校长的亲妹妹，在学校会更加对你们特别照顾和关心。在现在这个世道里，人能活下来，大家都不容易。你们还要继续守住这个秘密，不要给好心人添麻烦和操心。我们现在赶快做一顿好吃的饭菜，来感谢帮助我们的好心人。”常湖说完，就领着两个小妹到鸡窝去抓鸡去了。

一行人走出展家大院后，随行人分成两拨：一拨在前面为抬棺木的人开路，一拨人在后面为抬棺木的人助力。一行人就这样在崎岖的山路上，走走停停，十分艰难地走到展家的坟地。八人放下棺木，林冬生和其他三个佃户，从妇人手中接过锄头，奋力挖坟坑。坑挖好后，大家将棺木入土，在上面用土堆起一个坟头。

林冬生指着坟头，拍着胸脯说：“今天这坟头，就这样了。从明天开始娃儿们每天满山遍野多捡些石头、瓦片。我们再重新垒个像样的坟头。”

一个年长的先生万分感激地说：“那就辛苦你们了。等像样的坟头垒好后，我们再偷偷告诉一些品行好的骨干学生，让他们分批偷偷带领同学来这里跪拜他们最敬爱的校长。”年长先生说罢，见先生们都表示赞同，便带领先生们向坟头行了三个鞠躬礼，就告别众人回家去了——他们怕再回展家，让展母不知应如何感谢他们，心里会更加难受。

佃户们回到展家想再安慰一下常湖妹子和她婆母；可是，大家没有想到的是，到了展家，在厨房见常湖妹子杀了她养的两只鸡，给他们做好了清炖鸡、麻辣鸡丝，煮了一大锅米饭，现正在炒大家爱吃的炒鸡杂；两个小妹正坐在小板凳上就着泡菜吃米饭。

常湖见大家进到厨房，连忙将炒好的鸡杂，盛到一个大碗里，转身对大伙说：“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你们准备的，你们还是各自拿回家去吃——”

林冬生十分肯定地说：“我们就在这里同你们家人一起吃你做的这些好吃的。”

“不，我同两个小妹要为你们的展老弟忌吃肉食三天。今天要是没有你们帮助，就我展家现有的四个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你们要是愿意在这里大家一同吃，就把你们的家人都叫来。我就往鸡汤里放两把汤勺，在麻辣鸡丝和炒鸡杂大碗里放几双筷子，大家将汤和菜盛到自己碗里吃。——可得要将它们吃得干干净净，一丁点儿也不剩下才能离开哟！”常湖说完，见两个妹子已吃完饭，让她们把碗筷放到灶台上洗碗盆里，随她到母亲房里去侍奉母亲。

      手机版阅读网址：77kk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