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不会跟别人说。这是那年我同红莲到常湖夫君家，常湖将她从夫君那里知道的共产党的情况，都告诉给了我们。我才知道共产党是要中国所有的种田人都有自己田地的党。我开‘堆食店’那点小得可怜的善心，与共产党要做的大善事比起来，简直就不值一提。我今天跟你说起这些，是要让你不要为汤家饭店没有接班人，而担心县城四周的兄弟进县城赶集会饿着肚子回去。我跟你讲明白了，你是不是就不会埋怨我和红莲没给你生个外孙子了……”

不等汤继先把话说完，石敬兰连连点头道：“是这么个理儿。我也希望天底下所有种田种地的人都应有自己的田和地。不能像过去和现在这样，天底下一年到头，都在田间地头耕种的劳苦大众穿不暖、吃不饱。——你们给我的外孙女取了个啥子名字？”

“汤常森！她生在城市里，长在城市里，但要经常不忘有林木的农村。如果有可能到种田人都有自己田地的农村去，同他们生活在一起，替我和她妈好好观赏他们有自己田地后不愁吃、不愁穿的好生活。清明节到我和他妈的坟前去告诉我们。我们也替全中国历朝历代没得自己土地的农民兄弟的后人高兴。”汤继先说到此，想了想说：“红莲坐月子，防空警报响了，我们要不要带红莲到农村去躲飞机？”

石敬兰立刻非常肯定地说：“那可不行！出门受了风寒，落下月子病，可是一辈子都不得安宁。防空警报一响，继先抱着我外孙女，同大家到农村去防空袭，我在这里陪红莲。”

“妈——！哪能让你在这里陪红莲？！我留在这里，飞机扔炸弹，还能给她壮壮胆。你抱着常森同大家一起出去躲飞机。万一日本飞机往我们房顶扔炸弹，我同红莲被炸死了，汤家饭店也同我们俩在人世间完全消失了；但三十六号院的当家人——我们敬爱的老妈，还健康地活在人世间，为我们安排完后事，将我们的幺女带大；若那时日本鬼子还没有被赶出国门，就让她报名参军去打日本鬼子，为被鬼子杀死的中国人报仇雪恨！”

1939年5月21日9时许，防空警报刺耳的响声，在县城上空回荡。石敬兰抱起常森，在兴国的搀扶下，同徒弟们出店躲飞机去了。汤继先坐在床沿，握着红莲的一只手，望着她的双眼，微笑着说：“日本鬼子的飞机若往我们的屋顶仍下一颗炸弹，让我们在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携手到另一个世界去见我们的亲人，继续在亲人的关照下过我们的二人生活——这是多么难得呀！……”不一会儿，从县城西边远处传来微弱的爆炸声。幸运地躲过了这一劫的汤继先和龚红莲长吁一口气。汤继先放开握着红莲的手，亲切地对红莲说：“你好好休息，我到厨房去准备准备，万一有食堂光临。”

直到下午两点多钟，一个从县城西边拉纤到县城的纤夫告诉大家，上午好几架日本飞机朝离河边不远的一乡场上的祠堂及周围几间平房扔了几个炸弹，炸死十几个赶场的农民兄弟和房间里的几个人。那个纤夫说完，痛心疾首地大骂到中国来杀人的日本鬼子一个个不得好死；死了以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根据他们生前在中国犯下的种种罪状，分别被打入不同的地狱层去受刑，永不超生——！

汤继先把纤夫讲的这些，告诉红莲后，红莲擦净满脸的泪水，增穿了一件长袍，取下头上的帕帕，戴上一顶夹帽子；走到柜台前把兴国换下来，让他隔三差五就到四周山里去叫喊“用农产品换食盐、针、线、布头”，好让需要他叫卖物品的农民兄弟，不带自己劳动成果到城里来卖——遭遇空袭。红莲在柜台站到太阳落山，还不到七个人来饭店，便在柜台上给李郎中简单写了一封报生幺女喜、见日本鬼子恨的信。

李郎中很快回信说：“师父同我祝你们晚年得到一宝贝幺女——！看来菩萨是不愿意我们天南地北、各在一方的两家人成为儿女亲家。我们也只好听天由命了。那就让我们的宝贝女儿去为我们寻找情投意合的亲家了。”

这之后，日本飞机也来县城上空飞绕了两三次，什么也没做就飞走了。可是过两天，日本鬼子的飞机又来了，几架飞机在县城上空盘旋，地上的百姓还以为这些日本飞机还同前二三次一样什么也不做就飞走。在大街、小巷站着、坐着的人们不但没有丝毫躲藏，反而一个个仰头看天上的日本机群。可是不一会，日本飞机向大街、小巷扔下一串串炸弹，人们才开始到处乱跑，寻找能藏身的地方。

1939年7月初的一天，防空警报在县城上空回荡，远未结束，就有好几架日本飞机飞到县城上空，向东、西、北、中的街道投弹十几颗，炸毁民房数十间，炸死炸伤还没来得及出城防空的民众三百多人。防空警报解除后，出城防空袭的民众回到县城，见到县城的惨状，个个义愤填膺。

县高级中学教师黄华站出来组织县级所有中小学校的教职员工及学生举行抗日救国大游行。经过各学校充分准备后，下午一点钟，游行队伍举着“把日本强盗赶出中国！”“打到日本帝国主义！”“到抗日前线去同日本鬼子血战到底！”“节衣缩食、捐钱捐物、支援抗日前线！”的横幅标语，从大操场出发了。人们愤怒地挥手高喊口号，挺胸昂首阔步，游完县城大街小巷，走到哪里都有百姓自动加入到游行队伍中来。

游行一结束，就有不少青壮年到团管区门前征兵处去报名出川打鬼子。手头有钱的马上到几个学校门口的捐钱、捐物箱，奉献自己的抗日决心。自此以后，河陆县城人民抗日热情空前高涨，抵制日货，到大操场烧毁日货；民众组织的大众话剧社在街头演抗日的节目；《河陆县日报》有一整版宣传抗日的文章；政府要修飞机场、山区公路、通川桥，人民不计报酬、不畏生死，自备工具去干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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